從符進朝《詩路情韻》談中國新詩和“老干體”詩

郭懷玉

(安陽師范學院 文學院，河南 安陽 455002)

我平常很少看微信，除非因為工作或者交往的緣由，但是我認識進朝兄還真的是通過微信認識的。因為院領導從去年暑假開始讓我主編我們文學院的純文學期刊《秋水》，所以我就不得不多看看微信，后來發(fā)現(xiàn)，我們的一個微信群里有一位叫符進朝的成員幾乎每天都有新的詩作，不做作，很自然。他寫的既不是古詩，又不是新詩，而基本上是非常整齊的現(xiàn)代語言版的七言詩和五言詩，每首詩行數至少四行，多則十幾行；詩作內容也豐富多彩，有些詩很像胡適早期寫的白話詩《蝴蝶》《蘭花草》等，如他所寫的《頌老父親》：“兩月不見老父親，思念常在我心中，今日妹家去探視，紅光滿面精氣神……”《同窗吟》：“改革開放四十春，吾輩命運伴潮生。首屆高招入校園，鮮花鋪路繡錦程……”《八一建軍節(jié)贊》：“八一南昌第一槍，秋收起義震三湘。兩部會師井岡山，星星之火燎原旺……”既然如此，我就主動要求加他的微信，這樣我就閱讀了他的大部分詩作，并且在《秋水》上登載了他的多首詩。去年年底，我們見了一面，他贈送給我他的第一部詩集《詩海初渡》，這樣，我平時一有閑暇就會拿出來翻看幾頁。

不過，談到中國新詩，我總是覺得很是遺憾，因為她雖然已經走過了百年的歷史，“但她好像已滿目滄桑。尤其是在近一二十年，遭遇了她從未有過的冷場。”[1]季羨林甚至說：“至于新詩，我則認為是一個失敗。”[2]新詩遭人詬病太多，所以有人甚至發(fā)出新詩99%都是垃圾的感慨——這雖然有些虛無主義、懷疑主義和悲觀主義的嫌疑。但是，竊以為，詩歌就是詩歌，絕對不能失去詩歌的基本特征，比如她的節(jié)奏，她的旋律，她的韻味，等等。現(xiàn)當代的有些所謂的詩人寫的詩確實不像詩歌，他們可能以為寫幾行左邊對齊的文字就是詩；在電腦上寫幾個字敲一個回車鍵，反復地回車，造成左邊對齊或者兩邊對齊的文字就是詩。對此，我曾經這樣想過，如果我們做一個試驗：把你們這些人的這種詩的文字不這樣排列，而是每一行都不要另起一行，讓它們連著排寫，成為一段一段的文字，就像寫散文、小說時的文字排列一樣，如此這般，讓大家來看一下，大家是不是還認為這是一首詩呢？恐怕大部分是否定的，因為大家心里有一桿秤：詩歌畢竟是詩歌，她有她固有的內涵和形式，她不是某些神經質的人病癥發(fā)作傾倒垃圾的產物，也不是寫不通順文字而連綴生僻字詞的結果，當然更不是喜歡詩歌就模仿她的形式而造出“東施效顰”般的膺品。有人曾經說過胡適是新詩的罪人，但我是不會認可這句話的，最起碼“醉過才知酒濃，愛過才知情重”“風雪于我何有哉！待看雪盡春歸來！”“天上風吹云破，月照我們兩個”等都是胡適詩詞中的吧。其實，從穆木天、王獨清等人的象征詩開始，大家就在談論什么是“純詩”的問題，“新月派堅持的仍是超功利的、自我表現(xiàn)的、貴族式的‘純詩’立場”[3]。聞一多提出的“音樂美、繪畫美、建筑美”理論對新詩是有貢獻的，雖然他的《死水》等詩歌讀上去也并不是感覺那么好。徐志摩的《再別康橋》等詩給人的感覺就好多了。林徽因《你是人間的四月天》應該比徐志摩更上一個檔次，而且她還有一些諸如《究竟怎么一回事》等關于詩歌創(chuàng)作方面的令人信服的看法，只是曲高和寡，少有人涉足。現(xiàn)代派詩人當時也在探討“純詩”是什么，施蟄存在《現(xiàn)代》上發(fā)表《又關于本刊的詩》說：“《現(xiàn)代》中的詩是詩，而且是純然的現(xiàn)代詩。”[4]一直到朦朧詩，到當下，大家一直沒有停止過對純粹的詩歌的研究，不過，至今沒有出現(xiàn)真正地能讓大家心服口服的理論和實踐。

進朝兄是一位退休干部，我對退休干部這個群體雖說不上特別感興趣，但是也不至于對他們格外挑剔。進朝兄的詩歌很容易被稱為當今所謂的“老干體”詩歌，首先因為他是一位退休干部；其次，他有許多頌歌；再者，他的詩氣勢恢宏。這在一定程度上與楊子怡所說的有點吻合：“‘老干體’表現(xiàn)出歌德化、程式化、空洞化、官氣化和應制化的共同特點……其造成虛假繁榮、違背詩歌傳統(tǒng)及混淆詩歌發(fā)展方向等影響也不可低估。”[5]也有人說，“在詩壇上，‘老干體’最初是戲稱，后來就成貶義詞了，然后就成為批某種創(chuàng)作方向的代名詞，把它抹黑了，含有惡意，也含有誤解。有人說 ‘政客才喜歡老干體’，這就相當惡意和糊涂了。”[6]不過，我認為，施議對的說法可能更客觀、更準確一些：“所謂‘干部體’，或稱‘白話體’‘解放體’， 這是大陸當代詩詞創(chuàng)作隊伍中，一大批退居二線的老革命所共同創(chuàng)造的新詩體。但是，以白話入詩、以白話入詞，解放詩體、詞體，乃古已有之， 并非什么新鮮玩藝兒。就歌詞創(chuàng)作而言， 敦煌所傳之諸多曲子詞暫不論， 就是柳永、李清照、辛棄疾等， 也都有白話作品傳世；至當代，‘干部體’的出現(xiàn)，應溯源于‘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先驅者——胡適……對于當代詩詞創(chuàng)作中的干部體，并非持否定態(tài)度。相反， 卻通過具體的作家、作品，以個案分享的方式，給予正面的評價及積極的扶持。”[7]所以，我還是希望“實現(xiàn)新舊詩的‘百年和解’”[8]。我看進朝兄的詩歌在這方面是做過努力的。進朝兄的詩歌形式上以七言為主，五言為輔，少有四言，不見長短句。他至今大約寫有700余首詩。他幾乎每天一首詩，雖然其詩歌的絕大多數都不太講究平仄，但是，用順暢的現(xiàn)代語言寫成的整齊且有韻腳的詩里面肯定包含有非常明顯的節(jié)奏、韻律感，比如他的《農民工》凡8行，整首詩是排韻；他的《林州行》共12行，采用的是偶韻，但其中還有交韻6行。所以，他的詩有獨特的內在旋律，也就是說他已經將節(jié)奏和旋律相結合的詩歌形式內化為自己的頗具個性的唱譜了，余下的事情只是如何去作詞(填詩或填詞)的問題了。

關于進朝兄詩歌的形式及其內在的節(jié)奏和旋律我這里也不想談很多了，我主要想給大家介紹一下他在題材選擇方面的豐富多彩。

進朝兄的內心世界非常美好、豐富，他認為“生活如詩，歲月如歌”“一日無詩食不甘”(《偶感》之一)。他在詩中寫道：“夢中常醒得佳句，三更燈火五更詩。靈感不時上心頭，任人說我為伊癡。”(《偶感》之二)

第一，他對名勝古跡情有獨鐘。

進朝兄出生在郭巨出生的地方——河南林州姚村鎮(zhèn)三孝村，他先寫下了《郭巨故鄉(xiāng)感懷》，然后在另一首詩《郭巨故鄉(xiāng)三孝村》中寫道：“千載聞名三孝村，孝道文化淵源長。史載漢代民郭巨，埋兒奉母感上蒼。地獻金銀全赤心，一舉孝廉天下?lián)P……”進朝兄于此所講的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孝道，他的這種思想在他的《頌老父親》《祝福老岳父》等詩中也有直接體現(xiàn)。他寫的《廬州包公祠憑吊包公》是對正義和廉明的一種呼喚。進朝兄對“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對酒當歌，人生幾何”的曹操也別有調侃：

魏王鄴都十六載，身后墓地覓無蹤，世人千年說疑冢，漳畔高陵現(xiàn)真容。(《曹操高陵》)

杜康酒酣魏王笑，豪氣頓上梟雄懷。(《詠銅雀臺》)

還有《明清古村落龍洞游》《秋游梁山水泊兼憑吊忠義堂》《詠樂山大佛》《游杭州宋城》《嘆永和古橋》《運河古鎮(zhèn)游》《運河古鎮(zhèn)巧遇》《趙苑公園游》《游叢臺公園》《游漁洋村》《游袁林得句》《揚州吟》《參觀殷墟發(fā)掘九十周年并婦好展得句》等詩，鉤沉稽古，發(fā)微抉隱，頗有韻味。

第二，他關注紅色文化，為改革開放搖旗吶喊。

進朝兄出生于1950年代，他對共和國的感情可以說是熾熱如火，對紅色文化愛在心中。如他的《烈士碑前感懷》：

烈士碑前淚泉涌，血染紅旗舞東風。飲水思源祭先輩，居安思危誓言錚。開國硝煙雖遠去，金甌尚闕待一統(tǒng)。為有犧牲多壯志，臺灣回歸慶大同。

面對烈士紀念碑，進朝兄淚如泉涌，這是一種怎樣的情懷啊！這是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感恩，這是“英特納雄耐爾”一定要實現(xiàn)的追求！同類詩篇諸如《黨代會舊址感懷》《七一頌》《七一感懷》《七一抒懷》《八一建軍節(jié)贊》《參加永明路黨員培訓感懷》《豫魯冀晉烈士陵園憑吊先烈》《歌樂山渣滓洞憑吊》《瞻仰武昌起義紀念館感言》，都令人振奮。我甚至想起了張潔在她的《我為什么寫<沉重的翅膀>？》中曾披露過的情節(jié)：她為了考驗自己將來如果被捕能不能禁受住敵人的嚴刑拷打，就在家里把鐵棍燒得通紅，然后在自己的胳膊上燙烙，她都能聞到燒糊自己肉的味道，但是她覺得她能忍受，將來即使有不測，也能禁受起敵人的酷刑[9]。我覺得進朝兄的這種情感也許能與之相比。他詩歌中的革命英雄主義和革命浪漫主義精神時有表現(xiàn)，他應該不只是“紅歌聲聲動天地，旋律雄壯音高亢”(《紅歌吟》)的一個吟唱者。

進朝兄還寫下了《高考之日感言》《慶祝改革開放四十周年感懷》《一帶一路贊》《贊家鄉(xiāng)巨變》等詩歌，為改革開放吶喊助威。

第三，他對自然和童心的贊美。

進朝兄對祖國的千山萬水喜愛有加，特別是退休之后，他天南地北，幾乎是無節(jié)制地瀏覽中華大地的自然美景，尤其是對故鄉(xiāng)太行山有一種獨到的情感，他的《太行秋色吟(二)》寫道：

千仞絕壁映夕陽，溝壑縱橫罩秋裝。誰人妙筆染層林，漫山紅葉醉太行。

處于林州的太行山實際上就是林慮山，這里有被國際航協(xié)贊譽為“亞洲第一、世界一流”的飛行場地——林慮山國際滑翔基地，這里曾多次承辦我國目前級別最高的FAI滑翔傘一類賽事。我在林州老家經常會看到進朝兄所寫美景，他采用擬人的修辭手法，把處在林州境內的太行山的秋天比成一個人，著裝自然；他時而又跳出圈外，勾畫出另一個人，好比是給太行山這位美麗的女子化裝的美術師，生動形象，妙筆生花。他的《紅旗渠畔秋日行》更是風騷獨領，一氣呵成：

太行晚秋霜染紅，觀光大道休秋風。曲折婉蜒渠畔路，滔滔流水起歌聲。黃葉蕭蕭鋪金道，雄峰巍巍聳蒼穹。柿樹枝頭紅燈掛，漫山披錦紫氣生。

他對大自然充滿了興趣，如他寫有《雨后吟》《雨后林間散步》《詠荷》《詠蟬》《詠紫薇花》《詠秋詩四首》《勸天公》等。

他還不乏對童心的贊頌，如他寫有《六一感言》《頌六一兒童節(jié)》。他寫的《外孫馮國烜十歲生日得句》，把生日的氛圍寫得分外溫馨，語言活潑機靈：

點燃蠟燭滿堂亮，

分割蛋糕甜在心。

他寫《小外孫申圳迷彩照》：

復產期間，該氣田優(yōu)化生產運行參數及工藝流程，保持低壓運行。生產調度堅持“24小時值班、待命和處置”的工作制度。通過實時數據監(jiān)控和定時人工巡檢相結合的生產監(jiān)測措施，持續(xù)強化“三級調控，無人值守”的運行模式。同時，開發(fā)管理穩(wěn)步推進，通過抓新井地層對比、投產層位擬定、投產設計和井位勘定，科學制定治理措施，嚴控老井遞減，并快速開展連續(xù)油管沖砂作業(yè)以及壓裂施工，確保出砂井冬季穩(wěn)定生產。

摸爬蹦跳若軍訓，

稚氣未脫多天真。

我仿佛看見了他與兒童一樣燦爛的笑容，他儼然融入到了小伙伴中間去，根本不像一位退休人員。

第四，他對友情和親情的吟詠。

進朝兄的詩歌在情感方面有所側重。首先，他對友情特別執(zhí)念和珍重，如《翻同學畢業(yè)照感言》：

往昔依稀似云煙，青春印痕漸闌珊。無情日月催人老，轉瞬已過花甲年。

進朝兄交際廣泛，但是他永遠不能忘懷同窗好友，他常常翻開畢業(yè)照，唏噓慨嘆，深感人世滄桑而友情至深。他似乎每天都充滿了詩情畫意，《建安詩友年會得句》《國慶前夕建安詩友相聚一廚小院得句》《李新喜先生》《贈學生程新海君》《贈申太義先生》《贈楊富生兄》《詩友相聚吟》《同窗吟》《喬光贊》《聞詩友林州硯花臺采風得句》《洹園相聚吟》《相約申鳳林》《途中》等二三十首詩歌，精彩紛呈。

一生曲折多遇險，

三次闖過鬼門關。

少時不慎墜深井，

毫發(fā)末損奇跡還。

中年車禍折斷腰，

再與死神險擦肩。

六旬助鄰伐大樹，

樹倒腿折又住院。

命運多舛松更勁，

傷病磨礪志愈堅。

命大福大長壽星，

終享晚景幸福年。

進朝兄的父親我雖然不認識，但我聽我的父母講過他的許多故事，正如進朝兄所寫，那真的是一位樂呵呵、助人樂、命運蹇的老壽星。進朝兄的家族比較大，出的人才也多，聚會宴席也很頻繁，所以，《初四拜年得句》《己亥初六夜宴》《佳節(jié)團拜》《生日感懷》《符氏宗親聯(lián)誼會贊》《贈孫女符可欣》《詠侄兒符宇博士照》等等，將親人們之間的感情表達得溫馨體貼、和睦春風、情致迭生。

末了，我還是比較認可這句話的：“漢語中‘詩歌’一詞，即詩與歌合一，原始的詩、歌與舞本就是一體的。歌詞在古代又被稱作‘歌詩’，是古代文學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古代許多有譜能唱的歌曲，曲譜失傳后留下的唱詞就成為流傳至今的詩歌。”[10]我沒有進朝兄的才氣，只敢偶爾寫幾個長短句，亦算暫時抒發(fā)一下自己的情感吧。在這里不揣淺陋，照錄兩篇，以求與進朝兄一起為新詩的成長努一把力。

《驪歌聲聲——獻給即將畢業(yè)的大學生》：[11]

驪歌聲聲/綠柳上音符爬行/又到了思念的季節(jié)/撫別淚眼不盡//驪歌縷縷/馬路邊腳步踽踽/除卻巫山經滄海/豪飲一捧愁緒//驪歌依依/書齋里笛聲漸起/積年沉潛的博雅/泛起層層漣漪//驪歌隱隱/假山中一抹茶紅/醉醺不解春風里/牽動你的衣襟//

《開一爿小店——寫給考研女生》：[12]

開一爿小店，作我廬帳/絲瓜葫蘆，五谷雜糧/愛有附麗，自給自養(yǎng)//開一爿小店，續(xù)我夢想/一握陶笛，二品書香/情有所依，我心舒暢//開一爿小店，盛我憂傷/春花秋月，夏雨冬陽/唐詩宋詞，淺吟低唱//開一爿小店，鑄我剛強/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個中滋味，絲絲綿長//開一爿小店，作我新娘/溫馨情調，娜拉夢想/幸福滋潤，一生不枉//開一爿小店，望我故鄉(xiāng)/婆娑淚眼，女也不爽/橡樹直立，人世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