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究竟有多累

◎ 周云/講述蘭心 李津/文

從事護士工作20年，我見過太多病人和家屬，對其中一個至今記憶猶新。兩年前，我被外派學習一周，回來上班就聽到兩個實習護士在走廊里低聲說話：“‘瑜伽姐姐’今天來了嗎？”“來了，喝雞湯呢。”見我過來，小姑娘吐吐舌頭，說：“周姐，3床住進個心力衰竭的老人，他女兒天天在病房里做瑜伽。”

我點點頭，向病房走去，腦子里浮現出一個身材苗條、體態輕盈的女子形象。推開病房的門，我看到3床一個陪床的女人在捧著保溫桶喝湯，見到我，沖我一笑。她大大的眼袋，不年輕，也不漂亮。難道她就是“瑜伽姐姐”？我看了一下3床的病歷：趙毅剛，72歲，重癥腎炎伴有心力衰竭，以前一直在腎病科治療，后因心臟病嚴重，才轉到我們科室。陪床的女人雖素面朝天，但精神不錯，笑著對我說：“您是護士長吧？我是趙毅剛的女兒，趙娟。”

接下來的幾天，每次查房，我都能見到趙娟，她不是在吃水果、喝奶，就是在壓腿，那架勢倒真像是來療養的。

趙娟是我們醫院的“常客”，從2015年開始，她父母的身體先后出現狀況。先是媽媽得了癌癥，接著父親又查出腎病。他們輪番住院，一年住了8次。趙娟的大哥在上海定居，雖然挺孝順，但遠水解不了近渴，照顧父母的重任大部分由她來承擔。掛號、治療、手術、護理……一輪下來，讓之前沒怎么來過醫院的趙娟崩潰了。然而這樣的順序，她一年經歷了8輪！雖然忙不過來時也會請護工，但自己不過來是不可能的。這邊照顧生病的父母，那邊孩子在準備中考，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趙娟這才體會到什么叫分身乏術，什么叫欲哭無淚。

“人到中年究竟有多累？”趙娟的一句問話讓我感同身受。也許因為趙娟的真實，也許因為同為中年女人，我和她有了些惺惺相惜的況味，有空的時候也會多聊幾句。“上有老下有小，中間有事業，中年是個多事之秋，弄不好就把自己搭進去了。”趙娟告訴我，爸媽剛生病時，她特別焦慮，整個人都在硬撐，自己的情緒也影響到了病人。趙娟說：“母親去世前的那段時間，我只是機械地照顧她，卻很少和她說話。這成了我終生遺憾的一件事。”送走了媽媽，趙娟發現自己患上了帶狀皰疹、胃動力不足、中度抑郁等疾病。

那段時間，趙娟一邊休息一邊思考。她發現，雖然人到中年會面臨諸多無奈，但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回想過去的一年，拖垮她身體的，不僅僅是忙碌的生活，更有很多自己強加給自己的精神壓力。比如她很要強，好面子，什么事都要面面俱到，導致壓力很大；比如，她不關心自己的身體，總覺得自己身體好，透支一下沒關系。現在她才發現，中年是人生最關鍵的時期，因為需要承擔的太多了，一不留神，健康就會亮起紅燈。

從那時起，趙娟開始調整生活狀態。她說：“我必須要求自己保重身體。為了家人，我得好好活著。”父親的身體并沒有太大起色，仍然需要經常住院，但趙娟的狀態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她照顧爸爸，自己隨便吃飯，現在，給爸爸做營養餐，她會給自己留一份；以前，護理完父親，她還要趕回家照顧兒子，現在，她教兒子做飯，培養他獨立生活的能力；以前，看著自己被折磨得面容憔悴，她對鏡興嘆，現在，她把唉聲嘆氣的工夫用在鍛煉身體上。趙毅剛說：“老人生了病，就怕拖累子女，現在看到他們的狀態好，我心里也輕松多了。”聽到父親的話，趙娟呵呵笑著，眼角的魚尾紋很明顯，但不知為什么，我覺得她的樣子特別好看。

陪床的家屬，有情緒沮喪的，有怨天尤人的，也有盲目樂觀的，但像趙娟這種平靜自然的，我不常見到，所以至今記憶猶新。

當一個人身患重病，親人的狀態不佳不僅會影響病人的康復，還很容易讓家庭中的各種矛盾無限放大和集中爆發。面對親人生病，心情沉重是正常的，但一定要及時調整自己，理智對待疾病。同時，給自己的負面情緒找到宣泄的出口，盡量保證自己的身心健康，必要時可以向相關醫療機構求助。疾病是每一個人都不愿面對的，但又是再正常不過的，以積極的心態來面對，艱難的處境也可以激發出人的潛力，讓我們重新思考生活，體會愛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