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兄弟一程

◎ 韓田鹿

宋江殺了閻婆惜之后，流亡到柴進家，柴進每天好吃好喝地招待他。

宋朝的酒和今天的酒不一樣。宋朝的酒就是把醪糟的糟去掉，喝里面的清的，所以酒的度數很低，古人一喝喝一個晚上。

宋江也是這樣，喝多了便踉踉蹌蹌去廁所，一腳踩在火锨把上。有個人正在烤火，這一踩啪地將灰全掀到那人的臉上。那人急了，剛要動手，柴進來了，大漢且住手。兩個人都問：這是誰呀？

柴進向那人介紹：這是一個非常牛的人，山東及時雨宋江宋公明。

結果那個大漢低頭一看（因為宋江個兒矮），看到了什么？看到的是一張慈祥的，既能折服一切又能包容一切的臉。

你知道，非常厲害的人，真正具有當大領導潛質的人就是這樣的，眼睛既能折服一切，又能包容一切。光狠不行，趕上好勇斗狠的就斗起來了；光包容一切也不行，顯得很軟弱。

宋江以這種眼神看著面前的漢子——武松，心里說：你看看我的眼神，包容你了嗎？武松與他對視片刻之后，心里說：包容了，折服了。

原來書里還賣了個關子。宋江問：這人是誰呀？書上還說了一句：要知此人姓名，端的是“說開星月無光彩，道破江河水倒流”。那得多牛的一個人？緊跟著，若知此人是誰，請聽下回分解。

當然了，這個人是武松，后來宋江跟他非常要好。

武松在柴進莊上住了很長時間，但是作別的時候，柴進只在家門口一拱手，武松說“住了這么多天，實在是相擾了大官人”，就走了。

宋江怎么做？宋江回頭跟柴進說：“大哥且住，我送這個兄弟一程?！苯Y果送了一段時間之后，武松說：“實在相擾了大官人，請回吧?！彼谓淮饝?，接著又送了一段，武松又說：“實在相擾了大官人，請回吧。”不行。送了一路，武松又說：“送君千里，終有一別，尊兄請回吧?！辈恍?，接著送。又送到一處小酒店，武松說：“趕快回去吧，千萬別再送了。”宋江說：“不習慣，前面有個小酒店，我們在那兒吃幾杯酒再走。”

然后喝酒，喝完之后不得不走了，這個時候武松說的是：“若哥哥不嫌棄，就此結為兄弟。”你會發現他的用詞先是“大官人”，然后是“尊兄”，最后是“哥哥”。金圣嘆的評語非常好，說人往往是這樣的：稱呼越尊敬，實際上心里越遠；稱呼越親密，好像不尊敬，心里卻越近。

當武松將“哥哥”二字說出口時，宋江的反應是“大喜”。我們也知道，像武松這種熱血漢子，他說出“哥哥”二字，就意味著從此以后他可以為兄長拋頭顱灑熱血，粉身碎骨，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