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貧民窟少年：踢好球才能吃烤肉

傲凝

巴西留給大家的印象是：南美大國，人口眾多。巴西有世界頂尖的足球大師，有陽光、沙灘、桑巴舞，有美酒、烤肉、朗姆酒。巴西獨立后走上了西式民主自由、槍支自由的路，但就是這條路，讓巴西人一半在人間，一半在地獄。

足球，不只是游戲

巴西里約貧民窟是世界十大貧民窟之一，它沒有坐落在市郊，而是搶占了市中心半山腰以上的絕佳地點，與富人區僅一條馬路之隔。據2010年人口調查，約22%的里約人居住在貧民窟。

由于之前看過一篇報道，說內馬爾是從巴西貧民窟里走出來的足球巨星，這讓我對這個世界十大貧民窟之一充滿了好奇：為什么這樣的一個貧民窟，會出現國際足球巨星呢？帶著這些疑問，我踏上了前往里約的航班。

達里奧是我從向導那兒認識的一個貧民窟足球少年，他的夢想就是像內馬爾一樣，通過踢足球，早日擺脫待在貧民窟的境地，過上富人的生活。

“在這里踢球，不僅僅可以鍛煉身體、打發時間，還可以交到朋友，足球充當從陌生到熟悉的媒介。” 達里奧跟我說。

在達里奧的帶領下，我來到了位于巴西里約貧民窟的一塊街頭足球場。“貧民窟里的生活環境雖然較差，但無論是條件稍好的人工草皮球場，還是簡陋的土場，足球場幾乎是不可缺少的設施之一。”我眼前的這個球場，就驗證了達里奧的話，稱這塊場地為“球場”其實并不準確，因為它就是一塊由沙土簡單鋪就的土場。球場的規格并不標準，若不是一邊有一個小球門，你很難認出這竟然是足球國度的球場。

在偌大的球場，達里奧他們都光著腳，這并不影響他們奔跑的速度和做各種技術動作，射門的力量也不小。和這些孩子踢了一會兒球，我感覺有些體力不支，于是就主動去當守門員。

巴西不愧為足球王國，貧民窟球場上的孩子們個個都有拿得出手的絕活兒。在簡陋的球場上，光著腳的他們穿著巴西隊贗品球衣，從來不大腳開球和起高球，所有動作都用小技巧去完成。他們的柔韌性和靈活性特別好，假動作很逼真，踢球沒有套路，很多孩子很喜歡用挑球、穿襠等過人方式。

“大腳開球會被人看不起的，而且皮球很容易滾下山坡。”在跟他們踢完球休息的時候，達里奧跟我說。他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這個球場上，這個球場不收費，由一名義務管理員看管。他還告訴我，在里約，幾乎所有的貧民窟都修建在山上，簡陋的球場都在貧民窟的最高處，一個不小心，打著補丁的皮球就會被踢下山坡，很難找回。

“我已經記不清楚第一次來這里是什么時候了，”達里奧說，就像他不知道為什么愛足球一樣，“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見到周圍的人都在踢足球，所以我也加入了進來。”巴西貧民窟的街頭球場走出了無數巨星，讓街頭足球在巴西成為一種文化，因此不少別的區或者別的貧民窟的孩子，也會相互打“主客場”。

一球成名，難上加難

通過踢球，達里奧結交了很多新朋友，也認識了一些貧民窟以外的人，他最好的朋友胡奧就是其中之一，談到好友改變自己生活的故事，達里奧十分羨慕，“胡奧現在桑托斯俱樂部踢球，是U15（15歲及以下球員組成男子足球國家隊）的隊員，并且有機會成為職業球員。”

巴西的貧民窟和富人區沒有圍墻阻隔，一個山上一個山下，中間只隔著一條馬路。好友的生活因足球改變，達里奧也夢想如此，“大家說如果我踢得好，我也能住到旁邊的大房子里面去，每天都能吃到烤肉。”指著山下的富人區方向，達里奧向往地說。

在跟達里奧聊天的途中，我們偶遇了一位在巴西家喻戶曉的名人——比奇。他是巴西著名的花式足球教練，他教過巴西的當家球星內馬爾，還有羅納爾迪尼奧。

比奇這次來貧民窟是尋找球感好的小球員的，在巴西，一球成名并從此改變生活的途徑和機會有很多。僅僅在圣保羅州，大大小小的足球俱樂部就有上百家，“孩子們只要踢得好，就有機會被球探發現，并依靠足球解決溫飽，甚至成為職業球員改變自己和全家的命運。”比奇對我說。一般情況下，有潛質的孩子會在13歲左右被職業俱樂部選上，并參加訓練，到了15歲，若還有發展前途，就可以與俱樂部簽訂合同，開始領工資。在巴西，像達里奧這樣的孩子千千萬萬，要想出頭，難上加難。

另一個難以忽略的事實，是巴西的球員市場混亂。在國際足壇，“巴西人”三個字幾乎成為一種品牌認證，這讓很多小俱樂部成為買賣年輕球員的“血汗工廠”，只要招來有天賦的少年稍加訓練，就可將其賣出掙快錢。在一個名叫馬拉尼昂的貧困州，該州的足協副主席就被捕過，罪名是在他家里發現了大量偽造的出生證明。

這讓我想起了《球王貝利自傳》代筆作者之一亞歷克斯·貝洛斯說過的一句話：“在巴西，更改球員的年齡非常普遍，因為越年輕的球員越能賣出一個好價錢。”

踢球之外，再無其他

巴西的基礎教育是8年，包括小學和初中教育，即便是貧民窟的孩子也必須完成。基礎教育只上半天課，上課時間由學生自己選擇，上午或下午皆可。很多沉迷于足球的巴西少年，對讀書根本沒興趣。

達里奧說，自己每天任何時候都想踢球，即便是上學的時候，他的腦海里也只有踢球的畫面，他甚至有些厭學。他的全部夢想，就是能像自己的朋友胡奧那樣，能早一點兒被球探看中，能夠住上大房子，吃上烤肉。

“能進入各級俱樂部踢球的僅僅不到20%，其余的孩子必須另尋出路。”比奇說，“當然，在巴西也有好一點兒的付費培訓學校，那里的教練更專業一點兒，培訓手段和設備也更先進，不過貧民窟的孩子是上不起的。”

比奇十分欽佩孩子們對足球的熱情，“貧民窟的孩子，他們深信著，這個世界帶給他們唯一的平等機會，就是足球。”同時，他也對孩子們的過度熱情而擔心，因為貧民窟的孩子大多只想通過足球改變命運，至于教育，他們幾乎沒指望靠讀書來改變自身命運，即便是孩子的父母也沒有這樣的想法。“成為球星，也是需要文化基礎的。我要求他們首先要學習基礎教育，然后才能跟我學足球，踢球和學習并不矛盾，即便經過殘酷選拔最終脫穎而出，受過一定的教育也將讓他們受益終生。”比奇說道。

當內馬爾帶領巴西國家隊征戰在世界杯賽場上的時候，巴西舉國上下享受著足球帶來的快樂、激情和榮耀。對于達里奧這樣生活在貧民窟的孩子來說，足球除了樂趣之外，更是改變生活的唯一機會。“我們都喜歡踢足球”，穿著一件內馬爾的贗品球衣，達里奧的想法十分簡單，“只有踢得好，才能住到旁邊的大房子;只有踢得好，才能每天都能吃到烤肉。”

聽到這樣的話，我隱隱感覺有些悲哀，大多數國家的孩子，都是通過教育來改變生活現狀，在里約貧民窟，這群孩子的想法卻是通過足球。也許本來就沒有誰對誰錯，巴西貧民窟的足球場也確實成了不少人改變命運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