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人物，要注重時代背景

/徐鵬飛

唐·張彥遠在《歷代名畫記》卷二中曰：“若論衣服、車輿、土風、人物，年代各異，南北有殊。觀畫之宜，在乎詳審。只如吳道子畫仲由便戴木劍，閻令公畫昭君已著幃帽。殊不知木劍創于晉代，幃帽興于國朝。舉凡此例，亦畫之一病也。且如幅巾傳于漢魏，羃離起自齊、隋，幞頭始于周朝，巾子創于武德。胡服靴衫，豈可輒施于古象？衣冠組綬，不宜長用于今人。芒屩非塞北所宜，牛車非嶺南所有。詳辯古今之物，商較土風之宜，指事繪形，可驗時代。”張彥遠在文中指出了歷代人物畫尤其是歷史故實畫有不考“衣服、車輿、土風、人物，年代各異、南北有殊”的問題，并嚴厲批評吳道子把晉代才出現的木劍佩戴在春秋時期孔子的學生仲由的腰間，閻立本讓唐代才有的幃帽戴在了漢朝王昭君的頭上，犯下了違背歷史、張冠李戴的錯誤。啟示我們，畫人物畫要多讀書，廣閱歷，掌握豐富的中國歷史文化知識，讓人物符合時代背景。

對于繪畫者，清·唐岱在《繪事發微》中提出了這樣的要求：“欲識天地鬼神之情狀，則《易》不可不讀；欲識山川開辟之峙流，則《書》不可不讀；欲識鳥獸草目之名象，則《詩》不可不讀；欲識進退周旋之節文，則《禮》不可不讀；欲識列國之風土，關隘之險要，則《春秋》不可不讀；大而一代有一代之制度，小而一物有一物之精微，則二十一史，諸子百家，不可不讀也。胸中具上下千古之思，腕下具縱橫萬里之勢。立身畫外，存心畫中，潑墨揮毫皆成天趣。讀書之功，焉可少哉。”一個人若能如唐岱要求的那樣，不僅能成為一個好的畫家，而且還能成為博學多才之人。當然，人的生活是有限的，一個人不可能在有限的時間里讀萬卷書。那么，我們怎樣才能在有限的時間里努力提高自己的文化修養，保證自己的作品不犯時代背景的錯誤呢？筆者個人認為有取巧之法：1、選擇自己的創作范圍，主攻這個范圍的歷史知識，縮小讀書的范圍。2、讀書之余還要多研究與自己創作方向有關的考古資料，多進博物館考研這個方向的史料。3、研習所處時代的現實主義畫家的作品。古人畫古人猶如今人畫今人，其衣服、車輿、土風、人物的描繪相對更接近真實，可供我們參考。4、借鑒其它藝術門類表現的歷史人物，如小說、戲劇、雕塑、剪紙等。其實，陶瓷裝飾是有鮮明的時代特征的，我們可以從中獲得歷史背景信息：比如，元代青花瓷中受元代雜劇影響而產生的青花人物故事圖——如“蕭何月下追韓信”、“劉備三顧茅廬”、“蒙恬將軍”、“文姬歸漢”、“周亞夫細柳營”、“昭君出塞”、“尉遲恭救主”、“四愛圖”等；明瓷為迎合嘉靖皇帝信奉道教的“八仙”圖；清瓷為反映康乾盛世的耕織、五谷豐登、漁舟晚唱圖；民國時期反映“婦女解放”的新時代女性形象；新中國成立后，反映勞動人民翻身做主人的工、農、商、學、兵形象。

作品，只要表現的是人物，就得有背景故事，無論是歷史故事，還是現實故事。我們在進行創作之前要把人物故事讀懂讀透，無論是書上的，還是現實生活中的，要把人物從故事中挖掘出來，要仔細揣摩人物活動的背景資料和人物在活動間的心境。因為畫面色調的定位和畫中人物活動場景的布置取決于“背景資料”，畫中人物的神態和姿態的表現取決于人物的“心境”。當一切資料都成竹于胸，當所要表現的人物在時代背景里活起來之后，再把自己在心中進行了藝術形象再創造的人物放回到原故事之中去，這樣的人物就活在了所處的時代。

筆者說的畫人物要注重時代背景，不僅是指歷史人物畫要準確地反映歷史背景，而且反映現實生活的人物也要準確地反映當代背景。前面說過，研究歷史背景的途徑之一，可以研讀那個時代現實主義畫家創作的作品，如果他們沒有真實地反映那個時代的背景，我們就不可能從中找到那個時代的歷史知識，它也就沒有任何參考價值，也就不是有史料價值的畫作。古人真實地畫所處時代的古人，后人就可以借之研究歷史。今人真實地畫今人，也能讓后人借之研究今人所處時代的歷史。

我們若想讓后人看到我們所處時代的真實背景，那我們就要如實地反映現實生活，不添枝加葉，不虛構故事。記得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景德鎮的瓷畫大師們深入生活，創作了很多記錄景德鎮現實生活的作品，為后人了解景德鎮在新中國成立后人們的新生活、新氣象留下珍貴的資料。比如陶瓷美術家王曉帆創作的記錄人民公社開展物資交流活動的《物資交流大會》、記錄郵遞員不畏艱辛把溫暖傳遞到偏僻山村的《山村走來了郵遞員》、記錄政府關心孤寡病弱者生活的《幸福院》、記錄景德鎮陶瓷事業昌盛的各族人民、外國友人聚集在景德鎮參觀景德鎮陶瓷館的《參觀陶瓷館》，都是真實反映現實生活的作品，將來便會成為有歷史背景的人物畫，會成為人們研究景德鎮歷史的史料之一。

人物畫不外乎兩種：一講歷史故事，一講現實故事。講歷史故事時要注重歷史背景，講現實故事時要如實記錄現實生活。這是對現實主義創作者而言的。當然，畫人物畫也有浪漫主義者，他可以虛構故事，可以虛構故事背景，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人們對社會的期盼，但這樣的作品沒有記錄人類的現實社會活動，不具備研究人類社會活動的史料價值。

所謂人物畫的史料價值有兩種：一是社會歷史性，一是藝術歷史性。若作品留下了所處時代的美術創新印記，能反映美術的發展，也有史料價值，因為它承載了美術發展史。

人物畫的“題”很重要：有的人“題”當下話題，畫現實題材，卻讓畫中人物身著古裝；有的人“題”歷史話題，畫歷史題材，卻讓畫中人物身著時裝。他們以為這是標新立異，其實，會造成畫不對題的錯誤，就如我們寫文章，文不對題，內容寫得再精彩，也是枉然。

筆者的人物畫，有反映歷史題材的，有反映現實題材的，無論畫哪個時代的人物畫，都會力求準確地呈現那個時代的背景，讓人物活在那個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