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竹林

張宇菲

時光一去不復返，記得從前，竹仍在，他們未老。

爺爺有片竹林，小小一片，點綴在老家白露塘村小學后面，粉墻配綠竹，十分醒目。爺爺住在學校前面，穿過學校，就是我家的竹林。從爺爺家望竹林，它就像一汪碧湖，漂在學校的圍墻上，風一吹，它就開始演奏樂曲：沙沙沙……沙沙沙……

有一天，學校放學后，有學生拿著辣條、飲料，跑到我家竹林騎竹馬、捉迷藏，弄得竹林里到處是白色垃圾。我一向聽奶奶的話，奶奶教我不能亂扔垃圾。小小的我學著奶奶的腔調，對那些哥哥姐姐說：“不準亂扔垃圾！”奶聲奶氣的，引得哥哥姐姐們笑作一團，卻依然我行我素。奶奶說我當時被氣得臉紅成一個猴子屁股。氣呼呼的我撿起一根枯枝就去戳他們，嚷道：“走開，走開！”他們笑著說：“好的，好的。”過了一會兒，他們又回來了，于是我又跑去趕他們走，直到他們真離開了竹林。奶奶來竹林找我，聽了我的告狀，牽起我的手，一邊撿白色垃圾，一邊教育我：“哥哥姐姐來玩是好事啊！他們就像我們的客人，我們把房屋打掃干凈，歡迎客人來我們家做客。我們的竹子也是要伴的，他們都不來玩，誰陪它們呢？”我生氣了，跑出幾米遠大聲說：“我陪它們！”

從那天起，我就常常去陪伴竹林。

或是撿白色垃圾，或是和竹子聊天，或是攀在竹桿上玩耍。“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兩岸走……”這首歌是爺爺教我的，我最喜歡唱了。有時我撿些竹葉求爺爺做小青船，還要他陪我到水渠里放小青船。小青船就像一只只小竹排，順流而下，漂向遠方，我的夢想也漂向遠方。有時我什么都不做，只坐在地上，看著頭頂細密的竹葉，聽著大自然的歌。竹桿搖曳，竹影斑駁，頭頂的綠像是一片海洋，竹葉有節奏地翻騰著，顏色或淡或濃，變化莫測，綠得發光，綠得發亮。軟綿綿，綠油油，讓人想飛上去打個滾。

竹林里的時光總是很美好，玩得盡興便忘了時間。午飯時，奶奶就會過來找我回家，我才依依不舍地對竹林說“再見”。

去年暑假，爺爺奶奶進城來看我，帶了一袋干竹筍。我不想吃，因為吃得太多了，就勸奶奶拿回去。奶奶坐在沙發上遺憾地說：“你不吃，以后就再也吃不到了。”我呆住了，問奶奶：“為什么要這么說呢？”奶奶低垂著頭，目光渾濁而不舍：“村委會要征收學校后面那幾塊地，為村里的孩子建一個籃球場，我們的竹林也就不得不要砍了。”我木然，那片竹林要消失了嗎？我美好的童年記憶就這樣離我遠去了嗎？那竹聲，那竹子，那綠色怎能說砍就砍！爺爺笑著說：“辦教育是好事，為村里做點小小的貢獻也是應該的。希望我們村里的孩子，也能像城里的孩子一樣，有好的教育環境，都能健康快樂地成長！”我聽了這話，心情復雜，種竹的人將要砍了親手種的竹子，竹子會難過嗎？

我隨爺爺奶奶一同回家，想再看一眼竹林。

竹子老了，爺爺奶奶也老了。那片竹林最粗的一根竹子已有碗口粗，也仍有新竹發著，青翠不減當年。奶奶已是滿頭白發，也不像以前年輕了。皺紋爬上了奶奶的額頭，顯得奶奶慈祥了許多。竹林依舊青，它們的主人卻已垂暮。竹聲還響于耳邊，眼前仍是一片綠色，生機勃勃。我仿佛看見幼時的自己，牽著爺爺奶奶的手，看著竹子，背誦著“依依似君子，無地不相宜。”

微風吹過，我要走了，竹林站在我身后，沙沙作響，仿佛在說：我們等你回來。

我再回來時，它們已不在了。一群弟弟妹妹捧著籃球，在一個嶄新的籃球場上奔跑著，我笑了。（指導老師：張春燕? ?圖/憐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