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文化、政府支持與研發投入

王曉艷 宣雪蓮

【摘 要】 以京津冀上市公司為對象，研究創新文化對研發投入的影響，并將政府支持作為調節變量做進一步研究。實證結果顯示，創新文化與研發投入顯著正相關，創新文化確實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企業的研發投入。通過層次回歸研究政府支持的調節作用，結果表明政府支持方式中政府補助沒有顯著的調節作用，而稅收優惠有顯著的正向調節作用，即企業享受的稅收優惠強度越大，企業創新文化對企業研發投入的促進作用越強。文章考慮了影響研發投資的內外部因素，既豐富了企業文化、研發投入的相關研究，也為激發企業創新動力提供了思路。

【關鍵詞】 創新文化; 研發投入; 政府補助; 稅收優惠

【中圖分類號】 F27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19）23-0028-06

一、引言

企業研發投入驅動因素的相關研究一直是熱點，近幾年的文獻主要從企業外部和內部兩個方面展開研究，結果顯示外部因素確實會對企業的創新活動產生影響，但影響程度有限，不過究竟是促進還是抑制仍未有定論。企業創新的主體始終是企業，因此從企業內部角度進行研發投資決策研究至關重要。目前內部角度大多是高管或高管激勵方面，鮮有學者從企業文化視角探究對研發投入的影響。2016年以來，我國企業家調查系統連續兩年發布了中國企業創新動向指數，分析我國企業家的成長與發展現狀，該指數將創新文化考慮在內，可見創新文化的重要性。有研究結果表明企業文化對企業的創新活動確有影響，因而本文基于現有研究成果，研究文化對研發投入的影響，并結合政府支持因素綜合分析企業內外因素對研發投入的作用，在豐富企業文化、企業創新相關研究的同時，為增強企業創新動力、提高創新能力提供借鑒。

二、文獻回顧

關于創新文化的定義，從精神層面講，Dooley et al.[ 1 ]認為是鼓勵冒險、獎勵創新的文化;Bread et al.[ 2 ]認為創新文化是在公司內創造、發展、確立價值觀與態度的一種思考方式或行為方式，這種觀點除了文化的精神層面，還增加了行為層面的內容;許慶瑞等[ 3 ]在構建創新型文化要素時提出了更為全面的定義，他們支持鼓勵創新、容忍失敗的核心價值觀，同時強調了企業需要具備與之相匹配的組織結構和制度安排，并要得到組織成員的廣泛認可。文化作為一種精神支柱和行為導向，對個人、組織以及國家都會產生深遠的影響。Hofstede[ 4 ]從宏觀角度研究了國家文化與創新的關系，提出低權力距離和弱不確定性規避有助于鼓勵創新。Loureno et al.[ 5 ]發現高個人主義與高創新能力正相關。這些結論對企業提高創新能力具有借鑒意義。張玉明等[ 6 ]以企業為研究對象，從價值觀念、組織制度和企業行為三個方面論證創新文化對研發投資的促進作用，結果驗證了具有創新文化的企業更愿意進行研發投資，研發投資也更高。Deshpande et al.[ 7 ]研究發現，以創新為導向的企業文化提升競爭優勢的方式是加強對創新的重視并培養對創新思想的接受能力。

政府支持主要有政府補助和稅收激勵兩種方式。對政府補助作用的研究結論大致有五種。一是有利影響[ 8-9 ]，政府補助可以直接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同時也是對企業認可的表現，不僅可以增加企業研發的信心和動力，而且能吸引其他外部投資者。二是不利影響[ 10 ]，即替代效應或擠出效應，如企業過度依賴政府補助而自身并不進行或很少進行研發投資，甚至會有企業通過研發操縱來獲取研發支持[ 11 ]。三是政府補助與企業研發投入呈倒U型關系[ 12 ]，即政府補助力度存在最優值，不超過最優值兩者為正相關關系，超過最優值反而呈負相關。四是兩者無顯著關系[ 13 ]，企業可能并未將政府補助投入到研發過程中，因而既不會產生激勵效應，也不會產生擠出效應。五是條件式激勵效應，如政府補助對非國有企業的研發投入有顯著影響，對國有企業無顯著影響[ 14 ]，在經營法制環境較好的情況下內部控制水平較高的高科技企業確實因享受到政府補助而增加了研發投入[ 15 ]。稅收激勵與研發投入的關系主要有四種：一是稅收激勵會促進企業自主研發投入[ 16-17 ];二是稅收優惠對研發投入產生消極影響[ 18 ];三是稅收優惠并未發揮應有的激勵作用[ 19 ];四是稅收優惠的影響存在區間性，稅收優惠力度在一定區間內促進研發投入，過小時影響程度微弱，過大時反向影響[ 20 ]。

綜上，關于政府支持對研發投入影響的研究很多，但至今未有統一結論，除了各學者研究樣本的行業、地域、時間以及研究角度等有所差異外，很容易被忽視的一點是政府對企業創新活動的影響僅是有限的引導作用，企業是否愿意創新最主要的還是取決于企業本身對創新的態度。陳洋林等[ 17 ]也提到除了稅收優惠，企業的創新意愿也是促進研發投入的因素之一。創新意愿屬于創新文化的精神層面，引導企業的創新活動，企業認可并追求創新，此時政府予以扶持才更有價值。那么，創新文化是否能起到應有的激勵作用，以及政府支持是否有利于創新文化發揮其作用？希望這兩個問題的解決可以為激發企業創新動力、優化政府創新支持提供有效建議。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企業文化可以劃分為四個層面，物質層面、行為層面、制度層面和精神層面，下面從這四個層面展開分析。

（一）創新文化的物質層面

物質層面是創新文化的表層，也是文化最直觀的體現，如工作環境布置、企業文化用品等。霍桑實驗證明了員工是“社會人”，工作效率的高低與員工對企業的滿意度密切相關。因此，與一絲不茍、氣氛壓抑的格子間相比，一個輕松開放、充滿個性的辦公環境給員工帶來的滿意度更高，也更有利于員工之間、員工與上級之間及時交流工作中的創新思路，進行思維的碰撞。Ruth et al.[ 21 ]研究發現文化人工制品會對組織有很強的影響，這里的文化人工制品就是企業文化的一種物質形式：將先進員工的優秀表現通過故事、展板進行宣傳，為員工樹立學習榜樣;宣傳創新文化的手冊、標語、擺飾等也能夠時刻提醒員工勿忘使命，不斷前行;企業自己的圖書館為員工營造學習的氛圍，供員工充實知識儲備。企業通過物質層面向員工傳遞具有創新精神的文化，這種看得見、摸得著的方式使員工感受更深刻，也更能激發創新動力。

（二）創新文化的行為層面

企業的創新文化決定組織成員的行為，其行為體現創新文化。根據行為傳播學，行為作為一種非語言交流，在人們的日常交際中非常重要。領導者追求創新、敢于承擔風險、不斷學習新知識、探索未知的行為實踐，會起到良好的表率作用，將員工的創新積極性調動起來，推動企業創新文化的形成。創新文化包容個性色彩，同時也重視集體主義。員工之間對創新想法進行頭腦風暴，在創新過程中相互扶持、團結協作，共同解決問題，攻克難題，使得整個團隊創新氛圍濃厚，創新熱情高漲。員工與領導者目標相同，發揮各自的優勢為創新活動提供智力、物力、財力支持。創新文化的行為層面體現在企業的創新活動中，是通過實實在在的行為激發和培養員工的創新精神。

（三）創新文化的制度層面

制度層面包括人事制度、生產管理制度以及與企業創新相適應的組織結構等，會對員工行為起到規范性作用。人事制度是從人才選拔開始就選擇創新思維活躍并認可企業文化的員工，為企業招募能力和思想與企業高度匹配的創新性人才。薪酬制度、晉升制度以創新為導向，督促員工勤于學習、善于思考、勇于創新。但創新導向并不只是創新成果導向，創新自帶風險屬性，有很好的創新點子并不一定可行，或者可行但創新難度大、歷時長，因而企業除了看重最后的創新成果外，還會根據員工的創新積極性、創新階段性成果給予嘉獎，甚至對創新失敗也予以包容。產銷管理制度也會融入創新因素，使各個環節精簡統一、協調高效。還有就是相應的組織結構，以創新為導向的企業傾向于采用扁平式組織結構，員工有相當的自主權，扁平式組織結構下權力距離相對較小，工作流程簡單，縮短了交流成本，組織更加高效。

（四）創新文化的精神層面

精神層面是企業所有成員都信守的基本信念與價值標準，是企業創新文化的核心所在。如果前三個層面對組織成員來說是保障因素的話，那么精神層面的創新文化則屬于激勵因素。組織成員的創新追求是根植于內心深處的信念和宗旨，是自動自發的一種精神，內心認可并自覺達到，其潛意識里便將創新視為工作中的根本立場和指導原則，將創新視為自身與企業發展的終極目標，并愿為此不懈奮斗。創新文化的精神層面能夠有效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緩和委托代理關系，故而創新活動雖然風險大、戰線長，但組織成員與企業目標一致，管理層仍能以實現企業長遠發展為己任，加大研發投入強度，提升企業創新能力。

綜上，提出第一個假設：

假設1：創新文化強度與企業的研發投入正相關。

在創新導向的文化氛圍中，企業員工有較強的創新動力，除此之外，企業還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物力。一些企業尤其是年輕企業往往會面臨融資約束，政府給予的創新補助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企業的資金壓力，從而帶動企業開展研發項目。另外，還可以傳遞信號，政府補助需要企業申請并通過審核方可獲得，審核通過是對企業資質和研發項目的認可，會增加企業創新信心，同時也會吸引其他投資者。我國科技部和財政部也采取了一些管理措施以充分發揮財政資金的引導作用，比如政府補助金額不超過項目預算的50%，確保企業在創新過程中的主體地位;事前立項事后補助、獎勵性后補助等方式，企業提交申請、立項后，先自行開展創新活動，待取得成果并驗收通過后給予補助，以避免企業申請成功后懈怠于創新活動開展，造成資源浪費，也能促使企業高效創新。此外，企業享受政府補助的同時也要接受財政部門及審計部門的監查，確保研發項目如期開展。政府支持的另一種常見方式是稅收優惠政策，主要包括固定資產加速折舊、研發費用加計扣除、所得稅減按15%等形式。稅收優惠政策減輕了企業稅賦，降低了研發成本，使企業的可支配現金流增加，進而激勵企業增加研發投入。

綜上，提出第二和第三個假設：

假設2：政府補助會強化創新文化與企業研發投入的正向關系。

假設3：稅收優惠會強化創新文化與企業研發投入的正向關系。

四、實證模型及結果分析

（一）數據來源

選取京津冀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研究區間為2012—2017年，企業創新文化相關數據通過手工收集，其他數據在國泰安數據庫收集整理，剔除ST、*ST、金融行業企業，并刪除有缺失值或異常值的樣本，最終得到143家企業共733個樣本。

（二）變量定義與模型建立

被解釋變量為研發投入強度（R&D），用研發支出占營業收入的比重衡量。解釋變量為創新文化強度（Culture），衡量方法借鑒王艷和闞鑠[ 22 ]的思路，用公開資料法從三個角度考察企業的創新文化強度：一是企業如果在公司官網、企業年報等公開資料中有對企業文化、企業愿景的介紹，那么介紹中是否包含創新的相關描述;二是在公司官網等公開資料中搜集企業對人才是否有創新觀念、創新能力、創造力等方面的要求，是否有創新激勵機制，因為創新型人才是企業創新的首要資源和必要資源;三是在百度、中國知網等非公司官網上搜索是否有關于企業創新文化的網頁或期刊文章，考察企業的創新文化是否被社會大眾知曉并認可。如果企業具有以上行為，取值為1，否則為0。最后根據BP神經網絡模型對數據進行歸一化處理，確定企業文化強度值。具體內容見表1。

調節變量是政府支持，從兩個角度衡量：一是政府補助（Subsidy），由政府補助與營業收入之比表示;二是稅收優惠（Tax），衡量指標為稅收返還/（稅收返還+支付稅金）。

其他對企業研發投入有影響的變量：企業年齡（Age），一般來說，企業在不同的發展階段會面臨不同的發展需求，對創新的重視程度也有所差別;企業規模（Size），大型企業往往擁有資源優勢，容易接觸到行業前沿，良好的自身條件更有利于企業創新;盈利能力（Roe），企業盈利狀況良好時，會有較為充裕的資金投資于科技研發;員工素質（Eqa），員工素質越高，學習能力、溝通能力越強，更有利于企業的創新活動。借鑒張玉明等[ 6 ]的研究加入獨立董事比例（Independent）變量控制企業的治理情況，其他還有所有權性質（Type）、行業（Ind）和年份（Year）虛擬變量。具體定義如表2所示。

根據假設1建立以下模型：

根據假設2和假設3分別建立以下模型：

（三）實證分析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3所示，樣本企業的研發投入強度平均值為3.05%，總體上較為重視創新研發，而極小值為0.02%，極大值為21.15%，相差較大，說明樣本企業對研發投入的重視程度不同，可能是所屬行業、所處年份不同所致;創新文化強度平均值為0.2060，極大值為0.6667，極小值為0，說明樣本企業總體創新文化強度并不高，且差異明顯。根據標準差數值，所選變量的穩定性較好。為緩解異方差，在實證過程中取對數進行回歸。

模型（1）的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模型（1）的VIF值均小于5，不存在嚴重的共線性問題，F統計量通過顯著性檢驗。創新文化的系數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創新文化能顯著促進企業的研發投入，支持假設1，即企業的創新文化越強，企業越加贊同創新、追求創新，在研發創新上的投入越大。其他的控制變量也顯著影響研發投入：員工素質與研發投入顯著正相關，即隨著員工總體素質的提高，對各自領域知識的掌握程度及接受能力提高，更可能接觸到最前沿的信息，且對創新必要性和緊迫性的認識更為深刻，會更支持企業進行創新投資;獨立董事比例與研發投入顯著正相關，獨立董事往往是某領域的專家或者商業成功人士，有著豐富的經驗及開闊的眼界，通常會以企業的長遠發展作為首要考慮因素，可以對經理人的短視行為進行監督并提出建議，因而獨立董事比例越大，越有利于企業研發活動的進行;企業年齡與研發投入呈顯著負相關關系，說明成熟企業相較于初創企業研發強度反而較低。

標準化殘差如圖2，圖中散點的分布總體呈隨機性，回歸模型大致滿足假設1。

對于政府支持的調節作用，采用層次回歸進行驗證。將自變量與調節變量中心化，并構建交乘項，分層回歸后通過交乘項的顯著性判斷是否存在調節效應。

如表5所示，模型（2）的第一、二層回歸均通過了F檢驗，但？駐Adj R2=0，不顯著，而且交乘項也不顯著，因此政府補助的調節效應不顯著，假設2未得到支持。政府補助未能發揮調節作用可能是因為樣本企業未把政府補助全部投入到研發活動中，或者企業依賴政府補貼而未增加自主創新投資。模型（3）的第二層回歸與第一層回歸相比有顯著改善，？駐Adj R2>0，且第二層回歸中的交乘項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稅收優惠對創新文化影響研發投入起到了顯著的正向調節作用，企業享受的稅收優惠強度越大，創新文化對研發投入的促進作用越強。綜上，假設3成立。與政府補助相比，稅收優惠政策更加普遍，也相對透明，能否獲得稅收優惠取決于企業的研發活動，更有利于激發企業自主創新，因而稅收優惠這種創新支持方式的調節效應顯著。

五、結論與建議

本文分析了創新文化、政府支持與研發投入之間的關系并提出相關假設，通過對京津冀地區上市公司2012—2017年的數據進行實證檢驗，得出以下結論：創新文化會促進企業的研發投入，創新文化越強，研發投入強度越大，企業可以通過加強創新文化的培養，增加研發創新的投入;政府補助對創新文化影響研發投入無顯著調節作用;稅收優惠正向調節創新文化對研發投入的影響。

本文從企業內外兩個方面驗證了政府補助對研發投入的影響，豐富相關研究的同時，還可以為企業及政府提供一些建議。在收集創新文化數據的過程中，基本上所有的企業都有企業文化標語，部分企業在標語中體現了創新，即企業層面有創新文化的表述，但在公開資料中收集到的員工層面內容很少，也就是企業未將創新文化落到實處，因而企業需重視創新文化的培養與傳播，采取相應的創新激勵措施，讓創新文化真正發揮其作用。政府在提供創新支持時應從長遠考慮。政府支持屬于外力，對企業來講往往只是暫時的引導或扶持，而創新是持續性活動，引導企業注重創新文化的培養更為重要，從企業內部樹立創新觀念，人人創新，全面創新，對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助力更大。

研究局限與展望。創新文化數據采用的是文本分析法，收集到的公開資料有限，且處理數據時不可避免會存在主觀性;研發投入除了研發資金還有研發人員，而在數據收集過程中，企業研發人員的相關數據大多從2014年開始披露，導致樣本量太少，因而未進行研發人員方面的驗證;由于時間有限，本文僅研究了京津冀地區上市公司的創新文化與研發投入現狀及關系，未來可以全國的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進行驗證，以得出更為普遍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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