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巖 吳思瑤 張曉娟
一、禪意與山水田園詩關系淺談
佛教起源于古印度,是古印度人們長期文化的產物和結晶,而禪宗是佛教進入中國后,與中國實際進行融合后而產生的一種佛教宗派,是中國化佛教的產物,是中國所特有的一種文化。從本質進行分析“禪”屬于中國文化,它是有中國特色的佛教文化。
“禪”指的是“思惟修”、“靜慮”[1],是印度很多教派進行修習的一種方法,在佛家體系的形成與傳播發展中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傳統的小乘佛教把“禪”定義為四種不同的階段,并且將其簡稱為“四禪”[2],也就是說在進行修行的過程中修行人是要經歷四個階段的,這四個階段有著不同的狀態和要求,達到一定的境界才能夠真正的理解禪意。第一禪是“離生喜樂”,在第一禪中主要是修習“離欲定”,指的是人們要學習擺脫種種欲望對自己的影響;二禪“定生喜樂”,主要修“定功”,指的是在修習的過程中人們要擺脫用語言思維對象的方法;三禪“離喜妙樂”,指的是在修習的過程中人們要擺脫歡喜的心情,要做到不喜不悲的境界;四禪是“舍念清凈”,主要指的是要除掉“樂”的觀念,將“苦”和“樂”看成是兩種同等的狀態,不應該將其看作是對立面,修習者要進入到清凈寂滅的境界。
《詩經》可以說是我國文學史上第一次出現對于山水的描寫——“蒹葭蒼蒼,白露為霜。”在隨后的發展過程中,老莊的影響下我們開始發現了大自然的美麗,開始將這種樸素之美應用到詩詞的創作過程中。中國文化在發展沉淀的過程中深受儒家思想道德影響,“天人合一”教導著中國人要和大自然保持一種“和”的狀態。由于文人墨客本身就有著浪漫情懷,因此他們通常放浪山水、寄情山水,與大自然不分彼此,親密無間。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山水田園詩開始成為了一種詩體。它被定義為通過描寫山水田園而寄遇詩人情感的一種抒情詩。
在我國古代,禪與詩一直就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曾經有詩句這樣描述——“詩為禪客添花錦,禪是詩家切玉刀”,古人常說不懂得禪就沒有資格去評論詩,可見詩與禪關系之緊密。在我國古代的文化創作中禪意與山水詩的聯系和影響非常的顯而易見。佛家一直提倡的是大愛,愛自然,愛世界,因此他們崇尚的是熱愛自然,佛學領域中的禪僧也總是以大自然中的山水景物來進行比喻進而說道,因此很多山水詩中都蘊含著禪意和佛理。如盛唐時期的孟浩然“樵子暗相失,草蟲寒不聞”,常建“松際露微月,清光猶為君”,劉若虛“時有落花至,遠隨流水香”,李商隱“世界微塵里,吾寧愛與憎”等詩歌都蘊含著禪意。
二、山水田園詩中意境與禪意的關系
佛教一直追求的是凈心、頓悟,這種追求理念對于山水田園詩的意境有一定的影響。禪宗在理解佛意的過程中一直都是頓悟的思想,而這種思維方式在山水田園詩的創作過程中也給予了詩人更多的創作經驗和創作靈感。在山水田園詩的創作過程中“悟”可以說是詩詞創作的“靈魂”。在山水田園詩的創作過程中沒有詩人僅僅是單純的進行景物描寫的,他們都是借景抒情或者融情于景,通過景物來表達自己的心中所想。因此一般在詩詞學習過程中都要注重詩人的言外之意,要對所描寫的景物仔細進行推敲,這也使得詩詞更加的具有韻味。
在唐代的山水田園詩中詩人往往是借景抒情或者融情于景,將自己的生活從態度,心中的理想和抱負都蘊含在了詩人。我們可以通過拜讀他們的作品感受他們恬然的生活態度和寬闊的胸懷。詩人在山水田園詩的創作過程中也能夠領悟禪意讓自己的心靈得到升華。唐代山水田園詩在創作過程中加入禪意的元素后不僅僅保持了原有的對景物、對大自然、對世界的熱愛而且更好的擴充了作者的精神境界的創作,讓他們的作品更加的具有哲理。
像常建的《題破山寺后禪院》:“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萬籟此都寂,但余鐘磬音。”[3]這首詩題詠的是佛寺禪院,抒發的是作者忘卻世俗、寄情山水的隱逸胸懷。這首詩從唐代起就備受贊賞,主要由于它構思造意的優美,很有興味。詩以題詠禪院而抒發隱逸情趣,從晨游山寺起而以贊美超脫作結,樸實地寫景抒情,而意在言外。這種委婉含蓄的構思,恰如唐代殷璠評常建詩歌藝術特點所說:“建詩似初發通莊,卻尋野徑,百里之外,方歸大道。所以其旨遠,其興僻,佳句輒來,唯論意表。”(《河岳英靈集》)精辟地指出常建詩的特點在于構思巧妙,善于引導讀者在平易中入其勝境,然后體會詩的旨趣,而不以描摹和辭藻驚人。因此,詩中佳句,往往好像突然出現在讀者面前,令人驚嘆。而其佳句,也如詩的構思一樣,工于造意,妙在言外。
在詩詞的創作過程中作者一般都是通過描寫寧靜、清幽、淡遠、空靈的環境進而更好的表現作者的心中所想,而這種思想與禪宗一直提倡的“不立文字”又“不離文字”的語言表達觀念又十分的吻合。因此可以說山水田園詩與禪意總是想通的,兩者所追求的精神境界是類似的。
三、幽幽的禪境與空靈的詩境
唐代的山水田園詩創作過程中大多以空寂、幽靜為詩的基本格調,營造了一種幽美寧靜的氛圍,而在這種氛圍之下不僅僅能夠感受到大自然的美麗同時還能夠感受到禪家悟道時的心境。在山水田園詩創作過程中詩人將自然景色與禪意很好的結合在了一起,產生了一種“更高的真實的假象”。詩人能夠通過描寫山水田園景色將心靈與自然界進行交契,在發現美景的同時也給予了美景更多的品格和情感,進而將自己的抱負、思想寄托在景物上。這種創作方式就是將自然景色與禪意完美的結合了起來,形成了意境上的一種“神趣”“禪意”。
禪意之所以能夠被唐代山水田園詩人用于詩中主要是因為禪意與唐代山水田園詩對于大自然有著共同的審美觀,因此兩者能夠相互依托,相互滲透,成為我國獨特的一種燦爛文化。我國古代山水田園詩的創作從謝靈運開始就保持著一種追求寧靜的境界。這種境界主要蘊含著兩方面的意思。一方面是詩人對于自然景色、山水田園的欣賞和自我陶醉,另一個方面是詩人對于生活的一種平淡從容的心態,是一種生活智慧的表達。
在唐朝田園山水詩歌的研究過程中王維是一個特別的存在,由于他的詩詞比較獨特并且禪意應用的非常廣泛,因此后人將其稱之“詩佛”。王維,字摩詰,是將山水田園詩與佛教思想緊密結合的一位杰出的詩人。王維從小就受母親的影響,虔誠的信奉著佛教,在他的作品過程中我們也能夠明顯的感受到他詩歌里的佛學思想。例如他的一部作品——《山居秋鳴》“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3]”短短20個字就描繪出了一幅清爽宜人的秋天除夜圖。雨后的天氣是那么的舒暢,空氣清新自然,月光涼爽照射在樹林中,清清的泉水從小溪的石頭上流過。短短幾字就描繪了一幅美妙的畫面,而且詩中還帶著禪意。空山中的聲音、山中的美景、水中的月亮以及石頭與流水都形成了一種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意境。又如王維的《鹿柴》“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3]”這首詩描寫的十分幽靜,給人一種空靈的感覺。這首詩意境中的空靈與佛教所追求的空,靜有著非常相近的意思。
以禪入詩是唐代詩人王維在山水田園詩歌創作過程中非常重要的一個特征,同時也體現出禪意對于山水田園詩的創作有著直接的影響。王維的山水田園詩在創作過程中總是將山水與禪趣結合在一起,這是他山水田園詩的魅力所在。王維的山水田園詩往往有著中國傳統文人對山川大河的熱愛之情和敬仰之意,其詩中有山有水,恰當的情景交融總是能夠給我們營造一個良好的氛圍。在這些詩人的手中山水田園詩與禪意想通,使得山水田園詩又更加有韻味。
又例如詩人韋應物的《滁洲西澗》“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3]”這首詩歌描寫的是一種清幽、淡遠的景色,有著遠離塵世的超脫感,環境空曠又幽靜,給人一種獨立感,而這種獨立感匯總又包含著“似有非有”、“無法名狀”、“欲言又止”的一種幽靜與禪意的靜、遠、玄妙有著非常緊密的關系。類似的還有孟浩然的《題終南翠微寺空上人房》、《宿夜師山房期丁大不至》、《登龍興寺閣》等二十余首。儲光羲的《題辨覺精舍》、《題慎言法師故房》、《題虬上人房》等。韋應物《贈李儋》中“心神自安宅,煩慮頓可捐”是《金剛經》的思想流緒。柳宗元政治上失意對佛文化、禪宗思想更是心馳神往。
四、禪心和淡泊的人生態度
山水田園詩是以山水為題材進行創作的一種詩歌,但是如果山水田園詩在創作過程中僅僅有山水而沒有詩的意境和韻味就不能將其稱之為詩。只要是詩就必須有著一定的情感抒發,就必須是作者因為一些原因而進行創作的。就像詩人紀伯倫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詩是一個傷口或者一個笑口涌出的一首歌。由此可見很多優美的詩的出現都蘊含著詩人的精神追求和理想的寄托。
在我國唐代出現了非常多的山水田園詩,大量山水田園詩的出現與當時唐朝的整體社會環境,詩人的生活環境以及其人生境遇都有著非常緊密的關系。從唐代山水田園詩的內容來看,不論是“詩佛”王維的“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還是孟浩然的“看取蓮花靜,應取不染心”雖然都屬于山水田園詩。但是兩首詩歌都蘊含了作者淡泊名利的消極的避世思想。這種消極思想非常符合唐代士大夫的處事思想。
禪宗有著“無妄、無念、無相”的觀點,他們在學習了中國的文化后將自己的思想與中國的傳統思想進行了融合,把一直以來流傳的無為的人生態度進行了放大,這與唐代的士大夫避世的思想相比較更加的超凡脫俗。禪宗認為“外無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萬種法”,他們認為世界萬物之所以能夠存在是人們的心中有太多的想法。
唐代山水田園詩歌廣受人們的喜愛,人們之所以喜歡山水題材的詩是因為人們與山水田園詩之間有著非常緊密的聯系。從詩的表面來看是人們與自然地對話,但是實際上人們借助自然景物而進行自我對話的一個過程。因為人們只有在孤獨中才能很好的面對自己,而唐代山水田園詩最明顯的特征是在創作過程中大多以空寂、幽靜為詩的基本格調,營造了一種幽美寧靜的氛圍,在這種氛圍下人們才能更好地反省自身,思考自己的價值。如劉長卿《送靈澈上人》“蒼蒼竹林寺,杳杳鐘聲晚。荷笠帶斜陽,青山獨歸遠。”全詩純為寫景,素樸秀美,意境閑淡,也體現出詩人幽獨的情懷。袁行霈先生在由他主編的《中國文學史》[4](高等教育出版社)第二卷中,評價王維晚年隱居輞川別業時所寫的著名組詩《輞川集二十首》時,袁先生引了《鹿柴》“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照青苔上”、《竹里館》“獨坐幽篁里,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辛夷塢〉“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之后,認為這一組小詩,“將詩人自甘寂寞的山水情懷表露得極為透徹。在明秀的詩境中,讓人感受到一片完全擺脫塵世之累的寧靜心境,似乎一切情緒的波動和思慮都被凈化掉了,只有寂以通感的直覺印象,難以言說的自然之美”。
在表現手法上,山水田園詩在創作過程中可以描寫一切的景物,也可能涉及到聲音、香味等我們可以感受到的自然現象,但是在禪的理解中“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他們認為這一切都是源于人們的內心,因此他認為通過自然景物我們可以發現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可以更好的認識到自己,進而找尋本真。
禪是佛教在結合中國本土文化而產生的一種宗教信仰,不管是止觀禪法還是揭示佛心的無相佛法強調的都是要找尋真正的自我。因此山水詩與禪在本質上有一定的相通性,都是對自我的一個問答和反省。
在現在的生活中每次讀到唐代山水田園詩我們總是會有身臨其境的感覺,詩人的寥寥幾筆就為我們勾勒出來了一幅美妙的畫面,對于作者的一些觀點我們也能夠感同身受,這種思想就是因為我們同樣也有人生的境遇,也有自己的欲望和困境。
禪宗慧遠認為世界萬物都有著一定的規律,都是上天對我們的饋贈,我們應該為擁有他們而慶幸,但是萬物都有始終,太陽也會在從傍晚落下,我們應該在享受的過程中進行領悟,如果我們能夠領悟到更多的東西那我們所看到的就不僅僅是山水了。從上面我們可以看到不論是山水田園詩還是禪意的領悟都需要從容不迫的精神態度。
雖然時過境遷,但是我們依舊和古人一樣面對著一個紛繁復雜的世界,要在追求與承受過程中輾轉,我們依舊在妄念中尋找更出色的自己,只有偶爾才會想起自己的精神家園,去反省自身。雖然山水詩在今天來說已經很少有人寫了,但是他所要表達的那種態度和氛圍到今天還是影響著我們,因此也可以說禪意與山水詩從來沒有過時,它依舊影響著我們的生活與發展。
參考文獻:
[1]劉長久.中國佛教[M].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4.
[2]毛榮生.禪宗文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28.
[3]俞平伯等編著:唐詩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7.
[4]袁行霈.王維詩歌的禪意與畫意[J].科學社會戰線,1980,4(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