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樹（組詩）

消失的梅樹

初春，你需要抑制住

奔跑過去的沖動，將伸向枝頭的手，

再一次縮回。哦，梅樹。

清晨，隔著夢境般的薄霧

唯有遠遠地，嗅到飄過來的馨香，

感覺才更確切。

或許，有一種事物，你只有

選擇主動失去，之后

才可能嘗試在心底擁有。

也只是片刻的真實。更多的

只是看似尋常的場景過渡——

每天，習慣了走上長長小徑，

如同大段的默片，有內心記誦的

獨白。青草一根一根

緩慢地爬上高坡，連接不遠處

一片湖泊：在獨享中微微蕩漾。

直到夏天，綠葉滿枝，你仔細辨認

林中，哪棵才是真正的梅樹。

而非別的，譬如杜仲和杏樹，有相同葉片

你在思忖：“也許，任何比較性的選擇，

都是在否定你想要走近的事物。”

知了虛擬

“看吶，天上有一只知了！”你站在

大路糧站的圍墻外面，由小霞姐姐

領著小手。此后

一段漫長時日，你反復念叨著就像

今天，你試圖再一次

對記憶進行復原？——那時的天空很空

約45度角，半空中

卻長著一棵小樹，你可以

清楚“看到”光禿禿的樹枝

一只知了，一只鳴叫不止的知了。這

猶如白日夢的記憶，成為你

事物經驗的啟蒙。包括

那個叫作大路的鄉鎮，你相信

一定通往另外的秘境。你只是

產生了物理學的困惑，在早些年

如今，你終于給出了不算圓滿的解釋

那就是，在幼年，靈眼尚未關閉

尚有能力，將內心所關注之物

投射出去，在那空空的空中

眼下，你所思索的，是這一事件

所具有的意義。啊，感謝

上蒼，現在的你

已完全從無意義中解脫出來

鵲華秋色圖

花骨朵，一座山的名字

山下，華泉，花泉

離開之后，在內心生長

那從扁鵲山頂借來的鋼藍色

如同記憶的尖銳鳥鳴

貫穿你的身體，你甚至可以說

這只是存在于身體內的行旅

往昔熟悉的舟楫穿梭其中——

水澤之間，高高翹起的船頭上，撒網的人

從左至右數，一共五個

恰好，荻草叢中的羊兒也有五只

只有那些茅屋前的樹，它們是不同的

枝條或垂或揚，顏色或紅或赭

遠近枝葉觸手可及

或者，它們來自另一重真實

令此后五百年和八百年的光陰靜止

鵲橋上，王的眼睛看到落差

只是，河流不會長時間舍棄故土

要學著把注意力

把秋天從現實中挪開

所謂的思鄉也只是水澤的記憶

要探索另外的更深遠的路徑

你得花時間審察

奇怪的魚兒也會從水中躍出

驗證是必要的

如同兩段清醒中間夢之必需

靈璧植物園

一次清算，歸來，不早不晚

許多年已經過去？

適度的疲倦感

在靈璧植物園

現在，你和那些植物一起

此刻，那些花朵

完美無缺

仿佛一直在等待

你知道這等待

煎熬，夜空星光閃爍

此時，可以隨意對話一株植物

只是藉著話語來緩解

陌生的熟悉

你已不試圖擁有答案和名稱

走過去，走過來

世界仍然一團神秘

你只是變得和它們更熟悉罷了

但你仍然可以仿效植物們

完美無缺，在每一個春天

八公山郝家圩梨花

之前，應是絕對的寂靜

山坡綿延

一個聲音

像悲哀

或純粹的恐懼

接近“四月的殘酷”

接近，一種力

使人畏懼更深入地踏足

你不由得望向左肩方向

寒光閃過，梨花雪白

霧一般，阻隔

更多的喧囂

日常被拋在身后

那不可能的亦將發生

從肚臍處向外生長的

超然，寂靜

卻不抓住任何東西

裸露的草皮，小野蒜和蒲公英

草木皆兵，八公山

從現在起培養你的耐心

哦，歡笑多么短暫

像梨花，清明雨中隕落

進入漫長的等待

而太多歡樂只會使你分心

無法擁有寂靜的力量

黃玲君，安徽宿州人。中藥材專業，曾從事稅務工作。詩人，中國作協會員。安徽省文學院簽約作家。著有詩集《微藍》等。現居于合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