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春啟
蔚藍色天空中盤旋的鴿群,永遠是藍天上的一抹亮色;悠揚的鴿哨聲,總是壓倒嘈雜眾聲中的天籟之音。
中國人馴化鴿子、喂養(yǎng)鴿子、讓鴿子傳書的歷史,比較久遠。
河南殷墟婦好墓出土“玉鴿”,從其形象特征可判斷已是家鴿而非野鴿,可見在3300年前,中國人已開始飼養(yǎng)鴿子。在唐朝,鴿子已經因為能送信而有了“飛奴”的雅號了。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傳書鴿》中說:“張九齡少年時,家養(yǎng)群鴿,每與親知書信往來,只以書系鴿足上,依所教之處飛往投之,九齡目之為飛奴。”
張九齡(678年—740年),韶州曲江(今廣東省韶關市)人,世稱“張曲江”或“文獻公”,唐朝開元年間名相、詩人,“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就是張九齡的詩句。自張九齡之后,“飛奴”一詞便頻頻出現在宋元詩人的詩句里。宋代李彌遠《山居寄友人》詩:“不遣飛奴頻過我,欲將懷抱向誰開?”元人薩都剌有吟鴿詩,題目就是《飛奴》。

元朝人寫的《輟耕錄》卷二十四《鵓鴿傳書》記載著這樣一個故事:
山東曲阜的顏清甫,是孔子高足顏回的四十八代孫。在他生病的時候,他的小兒子用彈弓打下了一只鴿子,拿回家準備給父親燒著吃。在鴿子的羽毛之間發(fā)現有一信封,上面寫著“家書付男郭禹”。郭禹,是曲阜縣尹郭仲賢。這封信是郭禹的父親從河北真定(今河北正定)寄來的。而這時候,郭仲賢改任遠平縣尹,已經離開曲阜了,鴿子找不到郭禹正在盤桓尋覓,不料被人打死了。
顏清甫一見這封信,責怪了他小兒子一番,把鴿子用木匣裝了,待到病體稍愈,便直接去找郭仲賢,把書信和鴿子交給了他。仲賢傷心地說:“這只鴿子已經養(yǎng)了十七年了。凡有家書,雖隔數千里也能送到。真是一只不尋常的鴿子。”于是讓底下人把鴿子埋葬了。
郭仲賢認為顏清甫是長厚君子,留他住了好幾天。后來郭仲賢升任霍州知州,請顏清甫來編寫州史。
從這個故事看,我國一直有人用鴿子傳書。
寫成于清朝初年的《聊齋志異》中有篇《鴿異》,開頭就說:鴿子的種類特別多,山西有“坤星”,山東有“鶴秀”,貴州有“腋蝶”,梁州(陜西)有“翻跳”,越州(浙江)有“諸尖”——“皆異種也”。此外還有“靴頭”“點子”“大白”“黑石”之類,名不可屈以指。呂湛恩注釋說,這些鴿子的名稱引自《鴿經》。
《鴿經》,是我國目前為止已知的最早的一部關于鴿子的專著。全書共分六部分:論鴿、花色、飛放、翻跳、典故、賦詩,共一萬余字。成書時間在1604年至1614年。蒲松齡的《鴿異》中說到的養(yǎng)鴿經驗及方法,多來自此書:養(yǎng)鴿如保嬰兒,“冷則療以粉草,熱則投以鹽顆”;鴿子愛睡覺,睡太過,會得麻痹癥而死。養(yǎng)鴿人花了十吊錢,在廣陵買回一只被稱作“夜游”的鴿子。這種鴿子“善走,置地上,盤旋無已時”。“夜置群中,使驚諸鴿”,可以預防鴿群麻痹癥——這不就是所謂“鲇魚效應”嘛!這些來自《鴿經》的材料說明,早在明末,中國人喂養(yǎng)鴿子已經遍及全國,而且對鴿子的飼養(yǎng)已經很有經驗了。
《鴿經》的作者張萬鐘(1592年—1644年),字扣之,山東鄒平人,其父張延登官至明朝工部尚書。《聊齋志異·鴿異》這篇故事中的主人公張幼量公子也是鄒平人,大概是張萬鐘的后人吧。
南宋的臨安城皇宮里,畜養(yǎng)著大量的鴿子,純是為觀賞的。有宋朝人的諷刺詩為證:“萬鴿飛翔繞帝都,朝昏收放費功夫。何如養(yǎng)取云邊雁,沙漠能傳二圣書。”養(yǎng)這么多鴿子有什么用?每天還得放飛,不如養(yǎng)大雁,讓它們給在沙漠當俘虜的徽欽捎信呢!這首詩通過對皇宮里“萬鴿飛翔”的議論,發(fā)泄了對南宋皇帝忘卻靖康之恥、不顧徽欽二帝而貪圖安逸享樂的不滿。其實作者未必不知道鴿子也能傳書。
“北方的晴天/遼闊的一片/我愛它的顏色/比海水更藍/多么想飛翔/在高空回旋/發(fā)出醉人的呼嘯/聲音越傳越遠……要是有人能領會/這悠揚的旋律/他將更愛這藍色——北方的晴天。”這是當代詩人艾青筆下的《鴿哨》。

“巷南敲板報殘更,街北彈絲行誦經。已被兩人驚魂夢,誰家風鴿斗鳴鈴?”這是宋朝詩人范成大筆下的鴿哨。
鴿哨,即是鴿子身上佩戴的哨子。當鴿子在天空中盤旋時,氣流會將鴿哨奏響,讓悠揚的哨聲在天空中回蕩,仿佛在呼喚著地上人們仰頭觀望:看哪,我們的鴿群飛得多棒!
鴿哨,在中國也有悠久的歷史了。
對鴿哨的種類及其構造有深入研究的王世襄先生,在他的《錦灰堆·鴿哨》中講了一個故事:北宋慶歷年間,北宋軍隊征西夏。行軍途中,在道旁發(fā)現幾個銀色泥盒,里面有東西跳動的聲音,士兵不敢開。一個叫任福的軍官下令打開了盒子,盒子里面原來裝的是鴿子——“懸哨家鴿百余”。上百只鴿子一下飛了出來,在宋軍頭頂上盤旋,鴿哨聲遠播。夏兵于是得到信息,立刻從四面圍了上來,“福力戰(zhàn)軍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