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吝嗇”的德國房東

劉 兵

前年開春后，外甥小丁考取了德國慕尼黑一家音樂學院的研究生，所需學費不菲。到音樂學院報到后，小丁先在學校附近的汽車旅館暫住，他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一處價格合適的出租房。

德國的出租屋都是直接掛在房屋租賃公司的網上，信息真實可靠。小丁想要通過上網搜索租房信息，但他那點三腳貓的德語根本不夠用，只好找來剛結識的德國同學幫忙，最后看上了市郊的待租單間。

周末，小丁拉著同學打車前往，實景與網上發布的圖片完全吻合。房東漢斯年事已高，拄著拐杖，不茍言笑。簡單寒暄后，老爺子直言，這套老房子設施齊全，維護得很好，自從老伴過世后，他獨住，深感孤寂。他只租給留學生，算是助學。聽說小丁是來進修音樂的，老爺子的眉目舒展開了，說他有架塵封的鋼琴可以免費給小丁用，希望小丁能彈出熟悉的曲目給他聽。這番話拉近了租住雙方心靈的距離。

坐下來后，漢斯拿出了一份格式化的租房合同，有十幾張紙。小丁看不懂，請德國同學幫忙。同學說里面規定了兩方的責任和權益，內容極為詳盡。譬如，約定了每季交房租的最后期限、水電分攤、損壞物件的賠償比例等等；當然，對出租方也有規定，不得任意調整租金，更不能驅趕租戶，要保持所有物件處于合理有效使用狀態；最后，還列明了發生糾紛的解決途徑。總之，合同盡顯德國人辦事嚴謹的契約精神。小丁鄭重地簽完字，老爺子與他握手言歡。

有了落腳之地，小丁每天開著漢斯的免費老爺車去音樂學院上學。課余，小丁跟老爺子學德語的日常用語；給老爺子演奏剛學會的鋼琴曲，把他帶進了老伴在世時彈琴的美好歲月里。不過，日常生活中，老爺子對人對己都很摳，比如請小時工一次弄幾天的飯。天氣涼了，把小丁在超市代買的熟食在微波爐里轉轉就吃。小丁以前在父母家大手大腳慣了，用水、電、暖氣都沒有節省的觀念。只要被漢斯看見了，他就像所有節儉老人一樣，喜歡“嚼口舌”，作善意提醒。老爺子認真地告誡小丁，父母賺錢供你留學不容易，要用在學習上，爭取學有所成；更要學會經濟上獨立，譬如，課余幫他打理草坪、開車代購，陪他就醫，接、送他參加老年朋友聚會，這些勞務都可以按小時收費；還可以臨時代課，或在中餐館打短工。小丁感覺漢斯老爺子寬嚴相濟，吝嗇有余，又有溫情，就像遠在他鄉自家的長輩！

合約快到期了，老爺子的身體開始變得每況愈下。他跟小丁說，他要去公立養老院了，失能或半失能的老人在那里能得到全方位的照顧，走之前，他會把朋友的房源推薦給小丁，家里用得著的物件將交由慈善機構來處理，這套小別墅也會捐獻給社會上的公益組織。

說完這話，老爺子蒼老的臉上表情很淡定。小丁瞬間被他博大的愛心和慷慨所感動，發自內心地表示，今后無論情況怎么樣，他都將設法去養老院看望德國老爺爺，平常則在電話里跟他“請安”。讓這段特殊“房緣”成為中德民間交流的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