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薇的詩 [組詩]

代薇

那些不引人注目的事物是多么幸運

每一天

都會有一萬五千噸的流星

落在地球上

星辰之浩瀚

正如個體之渺小

那些不引人注目的事物是多么幸運

它們一生的努力

只是為了不和你們的名字

排列在一起

放 棄

放棄，有時并沒有想象的艱難

一旦放棄了

難以釋懷的摯愛

就會知道

你還可以放棄更多

有一種崩潰

不是因為失去

而是發現再重要的東西

也可以不要了

這場葬禮不可避免

大雪之后

屋頂消失了

山川移人

黑鳥驚飛

蒼狗撕成碎片

每個閃念都化為烏有

這場葬禮不可避免

是那些毀壞你的東西

讓你走得更遠

“靈魂燃燒，身體融化”

穿過大雪

就不再是原來那個人了

但是沒有

我以為時鐘會停擺

我以為，太陽會難過

星星會自責

我以為那列往返于

你我之間的火車會一直開進海里

“仿佛十九世紀消失在霧中”

但是沒有

我很傷心，親愛的

原來你不是那么重要

如果愛過又分手

愛過的人一旦分手

過期的食物開始變質

腐爛，每個回憶都像是一次自殘

念念不忘，必有耳光

入口綿柔的酒

后勁十足

它是壞掉的水

失敗的火

走偏的糧食……

如果愛過又分手

殺 魚

你用刀背拍幾下魚頭

讓魚暈過去

砧板上，鱗片層層剝落

世不可避

如魚之在網

干凈利落，手法嫻熟

你手刃一條魚

就像生活手刃你

就像，真的有恨一樣

無法言語，無處悲傷

像是在說——

時世艱辛

不狠一點

怎么活下去

狡 猾

獅子強大

用不著狡猾

狐貍弱小

只能狡猾

強者的午后，日偏西

它不狡猾也可以活得很好

狡猾是弱者的游戲

適者生存

只有弱者懂得適應

所謂適應

便是狡猾

聽布羅茨基讀詩

我在聽你讀詩

親愛的

聽你在大雨中，追憶

……逝去的愛情

你的聲音變得喑啞了

上面太多失眠的劃痕

而記憶已經卷刃

聽上去不再那么揪心

這是多年前的錄音

在電腦的某個文件夾里

我聽到它時你已不在人世

當年發錄音的人也杳無音訊

只有沙發、手帕和眼淚

還在詩里

被我來回搬動

在傳說里隱居

塞林格，寫了《麥田守望者》

全球銷售6500萬冊

之后，他搬離紐約

不接電話不露面

也拒絕拍照

除了上法庭

誰也見不到他

他甚至不愿意別人為他鼓掌

“這些人永遠在錯誤的地方鼓掌”

他說，如果是一個鋼琴家

他寧愿在衣櫥里演奏

一個人活成了傳說

真相就不重要了

他一直在他的傳說里隱居

直到死去

后遺癥

在一個鐵錘的世界

滿眼皆是釘子

突然風起，每片樹葉都在發抖

像人們內心的恐懼

合唱是令人厭惡和丑陋的

獨唱的合唱更可怕

為什么在致命的鐵軌后

我聽到什么都像火車的聲音

（選自微信公眾號“中外詩人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