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晶的詩 [組詩]

宗晶

退 群

潮水退遠

跑不動的小蟹子、蜆子、海波螺

退回了海灘

它們不會濫竽充數

潮漲潮落。大海喜歡色彩紛呈

我也開始退群了

坐在橋墩上

我點刪除點退出

瀲滟的碎語落進橋下的小湖里

像一面面小鏡子

我們彼此牽掛

風味餐廳

午餐的大潮退了

餐椅上候考的家長們

談孩子，談高考，談此次的自招

各色小吃開始打烊

天南海北的方言像爬山虎一樣

將一個個觸角攀牢餐廳

然后甩著膀子

吐出一地的荒誕

中央空調從不惹是生非

它散冷也散熱

一瓶新藥

大街上，我是那個獨來獨往的人

握在手中的這一瓶新藥

還散發著來蘇爾的味道

落葉刮來秋風的氣息

一根黑發掉下來

又從手臂上滑落下去

我低頭看了一眼

腳下，除了一縷沉默的風

還有許多搖曳的小草

一切照舊。一種藥治一種病

可惜，萬物相生相克

流水不腐，它磨平了石頭的棱角

我走著走著，就看見星星飛出了天空

沒關系哦

好像說了就真的沒關系似的

一位把孩子身份證丟在賓館的媽媽

站在紅線外低聲叨念“沒關系哦”

直到工作人員說可以簽協議補交時

退在墻角的她還在喃喃自語

安慰，自責，祈愿

不知哪一個是最好的代名詞

或許沒有哪一個詞

能讓她的百結愁腸理順

一個被喊“媽媽”的女人

她已攬下了所有的賬單

除了她自己

那邊。小矮松的陰影里

陽光灑下一地的呢喃

好像，搖晃哪個

都能傾瀉出一片汪洋

長相思

長長的是一條線，一根絲

是秋風掀掉的那節裙袂

舞動的遐思。生活的剪影

從記憶的搖籃里晃蕩著出來

它黏稠，滿身褶皺

它拖曳著晶瑩的醪糟

在低處發出沉吟

我有些擔心，這夜晚多風

卻又弱不禁風

樓外，螞蚱的叫聲緩慢，悠長

它停下時，秋霜在大地上

輕輕著色。不急不慍

一片海

一個長長的下午

坐著坐著，就剩下了回憶

鄰家小妹前天去世了

聽說是長期服用抗生素

我們曾一起在河里翻石板抓■蛄

一段搖曳的時光。泥沙俱下

那只被剪掉了尾巴的壁虎

爬行很快，它穿過我的視線時

斷尾已成了一道暗光，縮進歷史

手腕上這塊帶著煙火氣息的疤痕

每天都在笑，母愛的剪影

很豐腴。我好想給它涂上青色

一個被動的文身。悱惻，纏綿

它的翩躚很搶眼

……

一組組放慢了的鏡頭，若隱若現

后背上的那塊胎記

她衰老很快。我聽得見

誰是誰的翅膀

雪花飄飄停停

大雪節氣的應時之作

順從最好。樹冠、小草

石子、溝渠漸漸豐腴起來

公園里有人在堆雪人

有眼睛、鼻子、嘴、耳朵

還有一雙大翅膀

那是一個孩子的杰作

他對每一個經過的人說“親們，

小心點！別碰痛了我的翅膀”

一件潔凈的素衣

能藏起多少抽象的想象

我收回目光的時候

融雪劑抽打在潔白的舞蹈上

有車在漂移，還有人

只有孩子們的雪人

翅膀還在翅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