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路 [組詩]

杜劍

植本堂

雕梁畫棟的宗祠有居廟堂之高的理想

而舊木上的千里馬有它的江湖之遠

木雕師囚禁了鳳凰和雀鳥

老農人試圖用《玉堂春》喚醒它們

花前月下，武狀元

研習出一招武林絕學：百鳥朝鳳

小芳姑娘高歌一曲《敖包相會》

讓舊木上所有的鳥獸和花木

心甘情愿地相聚在植本堂

生生，世世

小 滿

黑夜錄下蛙鳴、螢火蟲的呼吸

一只雛燕的求救聲無意闖入

我在錄下異鄉的侗族大歌時

有意植入一列綠皮火車的憂傷

而我的憂傷過于低沉

沒有人能聽見

父親把枇杷都采摘給了我

他不用再提防夜賊

他說明年的產量還會成倍增加

我的憂傷又加重了一些

南山路

一片從凡·高金色麥田盜得油彩的

法國梧桐葉飄落在我腳下時

我正走在南山路218號中國美院的校門口

由此我萌生從宮廷畫師劉松年《西湖春曉圖》里

舀一瓢湖水的念頭

把落葉的金黃還原到青澀，把時光還原到枝頭

把西湖醋魚還原成一尾游來游去的魚

把胡慶余堂免費的養生茶還原到

《本草綱目》里的草木枝葉

把一首溫暖的詩還原到粗樸的文字

把花開滿園還原到一枝紅杏

把夢里的相擁還原到最初的遇見

把詩和遠方還原到南山路

把手機里的計步數還原到一串足印

把南山路邊的南山和西湖還原到

倨傲的冰和不羈的水

芒 種

桃花節的桃花

在蜜桃節遠走他鄉

春天的探親短暫而憂傷

麥粒就要被麥客帶走

而稻谷集體將被放生

鐘擺上的假象讓我恐慌

我在二十九棵果樹邊

又種下九十六株蔬菜

提醒自己——

世界是客觀存在的

痛楚也是客觀真實的

我凝望它們

時光無法避免

痛苦無法避免

樹葉豆腐和青草豆腐

斑鳩葉喂養著天空

喂養著幾只不叫斑鳩的鳥

觀音草喂養著土地

喂養著幾尊不叫觀音的佛

只有豆腐喂養著人間

我給它們冠以西施之名

村莊簡史

一個以姓氏命名的村莊是可怕的。

它的族譜是一本武林秘籍。

每一個人都有奇門遁術，隨時

會掏出致命暗器。

告老還鄉的農人未修成正果，

一瘸一拐下山脫貧去了。

大宋官人摘下官帽，一瘸一拐

上山歸隱這深山老林來了。

占卜算卦的人

把大宋官人的名號和下山脫貧

農人的空殼有效運用到星象學理論，

最終轉換成民宿建筑學。

而我們一瘸一拐上山，學宋人扶牛耕犁，

種上白芍、五味子、百合、女貞子

生地黃、麥冬、炒白術。

治愈病牙、腳疾和患有多年焦慮癥

失眠癥的身子骨。

學一只從洛陽飛來的隋朝的信鴿，

隱瞞兵荒馬亂和勾心斗角的戰報。

面對仇家的圍追堵截，我們不會繳械投降，

肯定是要殺將出去。

宋 舍

無非是把一朵荷花藏進宋舍里

無非是把一座院子藏進宋舍里

無非是把一面湖水藏進宋舍里

無非是把一首詩藏進宋舍里

無非是把一把古琴藏進宋舍里

無非是把一個宋朝藏進宋舍里

無非是把千山萬水藏進宋舍里

無非是把一個宋舍藏進另一個

宋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