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玻璃 [組詩]

杜文輝

小樹林

我來到小樹林

坐下來

模仿花的樣子盛開 散發香氣

身后的麻雀

在織一匹莫名的布

一只蝴蝶

將翅對折起來停在我肩上

用復眼將我看了好久

想了好久——

一定是我不怎么好

又離開

早 晨

我還在睡夢中

已聽到呱啦鳥在郊外

叫著新鮮的農事、果實和吉慶

翅膀拍動水珠和花粉

送來豆麥、玉米和蘋果的信息

送來求愛的歡聲

笑語

我周圍的電鋸也次第響起來

開始切割石頭

蝸 牛

當我用小棍子打它

它一動不動

當我用小棍子撥它

它的腹部緊緊吸住大地

如果我執意弄翻它

它的腹部會拔出血

對于我的惡

它不憤怒也不怨恨

不逃跑也不反擊

不散發煙霧和毒氣

只是將頭和身體慢慢縮進去

當我離開

（其實沒有離開）

它又會出來

一毫米一毫米地散步

白

我們在世界的臉上抹膩子

抹兩遍膩子

抹平縫隙、麻子窩、雀斑、坑陷

我們用砂紙打磨它的皺褶

棱角

我們把自己也變白了

須眉白了

頭發白了

我們像神話世界里的人

拿著白工具

用白牙齒笑

我們讓世界變白

到我們滿意的程度

離開

大 刀

大刀應配丹鳳眼、臥蠶眉

大刀應配垂到雙膝的美髯

大刀應配赤兔馬、單人船

大刀應配長夜、孤燈、《春秋》、五關

大刀應該能驗證毒酒

割斷王冠、美人、黃金

大刀要挑只挑回大紅袍

大刀

是對張三弟反關城門之后

苦苦的哀告

現在

大刀被仿做了好多種

清晨

我看見穿寬褲子的人們

只用于出汗

牛在欄里看我們

牛在欄里看我們

看我們將草和土背起來 放下

放下 背起

看我們臉上生長道道

看我們身上捆著繩子又拿著繩子

團團轉 尋工具

挨著鞭子又拿著鞭子

互相抵牛 氣喘吁吁 鮮血淋漓

牛在欄里看我們：

我們也在欄里

牛在欄里看我們

看著看著

會“哞——”的一聲

像洪鐘大呂

或者臥倒

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