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心兒的詩 [組詩]

蓮心兒

坐輪椅的女人

她在醫院的后花園

轉輪椅

抿著嘴唇

她的影子在地上

站了起來

北京地鐵

我自駕輪椅

在地鐵站等車

車門打開

人們蜂擁而下又蜂擁而上

我急得喊道：

“快幫我一下！”

“我要上車！”

門口幾人互相看看

遲遲疑疑下來幫我連椅帶人拽了上去

車門即刻關閉

我連聲道謝

人們沒言語

也沒表情

似乎剛才沒人幫過我

白日夢

我住院七年吃了七年外賣

每天處于餓極了不知吃啥的狀態

這難道就是厭食癥？

我就一直幻想

能有人研制出像藥片大小的食物

每餐吃兩片

南行記

在中山樹木園

我轉輪椅順著盤山路一路上行

耳邊有鳥鳴

眼前有高竹

鼻間有綠氧

我把雙腳種在了山頂

穿著白色的防護靴

金少俠會常去澆水看護

白云會在山頂綿綿守望

伶仃洋的風吹不到這里

夢中的情人

你推著坐輪椅的我

走在樹蔭下

白色粉色的玉蘭花開著

紫色紅色的凌霄花開著

我回手撫摸著你的腿

你俯身低頭貼住我的臉

輕輕地說

不用擔心

我就是你的腿

你又說

老媽七十多了

缺個你這樣的“小棉襖”

你的氣息擾得我脖頸癢癢的

我微閉起雙眼

向兩側平伸起雙臂

感覺自己飛了起來

一陣陣鞭炮聲響起

把我驚醒了

眼前沒有你

大聲喊你

被四面墻壁撞回了喉嚨里

被占位

在某大廈坐電梯

有三部直梯一部滾梯

我坐輪椅只能坐直梯

居然看到其中一部直梯門側有一個輪椅的殘

障人標志

便興沖沖地轉輪椅過去

可每次電梯門打開

里面都是健全人

偶爾有空位時

我旁邊等電梯的人又超過我的輪椅搶先進入

電梯

循環播放俄羅斯民歌集時

我仿佛看到

阿赫瑪托娃

陀思妥耶夫斯基

高爾基

普希金

托爾斯泰

果戈理

左琴科

萊蒙托夫

岡察洛夫

馬雅可夫斯基

屠格涅夫

信步走在一條小路上

那條小路通向遠方

我轉起輪椅也跟了上去

喊 春

病房窗外玉蘭樹上

飛來了一只鳥

啾啾啾不停地叫著

一會兒

又一只鳥飛來落在這只鳥旁邊

兩只鳥對著啾啾啾地繼續叫著

我在窗內也學著啾啾啾地叫了兩聲

兩只鳥似乎聽到

扭了扭頭

撲棱撲棱翅膀

一起飛走了

復 活

鐵絲上懸掛著一排已被剖膛破肚正在風干的魚

那些魚的眼睛瞪得特別大

我看到一個小女孩端著一盆清水走過去

這對它們來說

毫無意義

假如有一天

我突然消失在雷電里

請你收好我的骨頭

將它埋在對面的山坡

在夜晚

那里會有光發出

節日問候

節日還沒到

人們卻已經在群里 朋友圈里

小窗里不停送來問候祝福

問候我的居然還有我的“家人”

節日到了

人們發得更歡

全不在意我在與不在

更不在意我是人還是木頭

節日在日歷里

祝賀在朋友圈和小窗

我在屏幕這邊的白色病房

和三尺病床上

變 異

在醫院養的花兒總變異

白色的蟹爪蘭開著開著就有了粉色的

粉色的玻璃翠開著開著就有了紅色的

黃色的海棠開著開著就有了白色的

這次開了快一個月的龍吐珠

紫色的花朵開著開著居然又有了幾朵藍色的

我能不能也變異呢

長出一雙能走路的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