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歌是一種山歌,流行于蒼梧縣北部東安江流域、講東安話的人群之中。東安話屬于粵語系統的一種次方言,與現代標準粵語(廣州話)有較大區別,但基本可以相互交流。目前,說東安話的人群分布在七個鄉鎮,包括蒼梧縣的沙頭鎮、石橋鎮、梨埠鎮、六堡鎮、木雙鎮和賀州八步區的水口鎮、大平瑤族鄉,現有人口約30萬。語言與習俗密切相關,鳳凰歌屬于東安語境里的一門民俗藝術。
鳳凰歌也俗稱為“送雞歌”,起源于送雞習俗。在東安地域,新媳婦產頭胎孩子,三親六戚是要給產婦送雞的。產婦主家便在當月選一日辦酒席款待客人,只是來做客的人全部都是女性,即使偶有未懂事的男孩跟著母親去,也會被人調笑說:“送雞弟,入到門口撈瀉米”。在東安,產頭胎孩子屬于一個家庭的大喜事,它的重要程度僅次于結婚,比新居落成還要高一個層次。新媳婦產頭胎孩子這場“雞酒”是必定要辦的。因此,家境殷實的人家,就會請歌師為這場喜事唱歌助興,這就是鳳凰歌的由來。
鳳凰歌的內容大致可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是為進村入門而唱的,可稱為“入門歌”;第二部分是歌師代主家感謝三親六戚送來肥雞等厚禮的,可稱為“酬客歌”;第三部分是祝福新生的孩子健康成長的,可稱為“祝福歌”。各部分的歌詞內容,都有相對固定的套路,臨場時只根據節令、村名、主家的主要情況做適當的變動即可。
歌師進村后,在看見主家大門之時就開始唱入門歌了,一路唱著到達主家門前,如在六月到某村某家去,就唱道:
六月太陽亮光光,歌師喜到水口(村名)莊,
水口大村真漂亮,高樓大屋一層層。
大村朱府多吉慶,弄璋喜降貴門堂,(產男孩)
歌師今日來助興,祝君好事總成雙。
歌師到達主家門前,還要憑外觀印象用歌來贊嘆一下屋宅和門神,然后才跟著迎客的人進門。入門前唱的是:
吉宅一層又一層,高門大戶亮堂堂,
門扇貼張關公像,張飛三弟同站崗,
朝迎貴府平安事,晚保主家大吉昌。
進門之后,會有人來敬茶,歌師接過熱茶,還要唱道:
接過主人茶一盅,高高舉起敬天公,
對著天井敬地母,對著廳堂敬祖宗。
歌師吃過早餐之后,待到客人基本到齊了,就開始唱酬客歌。謝客首先是從謝親家開始的,因為產婦第一次做母親,娘家送的禮物會很多,除了有多只肥雞之外,還有雞蛋、酒肉和其他與坐月子相關的物品,還要做一擔糍粑,一般都有裝滿兩個挑擔的禮物。這時歌師就唱:
舍朗(大方)親家禮多多,四耳大籮擔到來,
糍粑酒肉擔還擔,肥雞只只大似鵝。
酬謝過親家之后,就按主人與各位客人的輩分或親密程度,選擇一部分來唱贊,以示酬謝。唱過酬客歌之后,就唱祝福歌,祝福新生孩兒健康成長,將來聰明伶俐、讀書進步、考上大學等。這部分內容很多,一歲一歲地唱,一般唱到十八歲。
鳳凰歌的曲調屬于東安山歌,它與東安情歌、大屋嘆、水路嘆、新娘嚀等都是同調的。它以“咿兮——”一聲悠長的嘆調起唱,速度舒緩柔順,唱到第四個字就會加入“呀、哦”之類的助詞,這些助詞也拉得較長,便于歌師有一定的時間組織后面的歌詞。
鳳凰歌(包括其他山歌)的歌師們都有攀比的,他們在現場唱歌都不拿稿子,一般都是事先打好腹稿,憑記性記熟。在外行人看來,歌師們見到什么就唱什么,顯得反應很靈敏。但是,歌師們并不以此為高。這種見到什么唱什么的做法,在歌師本行里叫做“雜口”,一位被東安人尊稱為“唱歌祖”的熊姓歌師說,一個歌師僅有“雜口”是遠遠不夠的,要唱得出“古”才算好歌手,所謂“古”就是一些來自中國古典文學里的故事或情節,能夠適時、貼切地融入你的歌詞里,這才稱得上高手。這相當于寫律詩,必須善于“嵌典”,做文章應該巧用成語。歌師要做到這些就要多讀書了,可見,山歌手們也是追慕“博覽群書”這種境界的。
我在采訪熊姓“唱歌祖”時發現,他對中國歷史發展線索極為清晰,他從炎帝、黃帝一直唱到毛澤東,一點都沒有錯亂。他說他只上過四年學,但是讀的“古傳”很多,比如中國四大名著、《史記》,以及《說唐》《說岳》《三言兩拍》《幼學瓊林》《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等。東安很多稍年輕的歌手都在向他看齊。但是他惋惜地表示,目前50歲以下、熱衷唱山歌的人很少了,他很希望包括東安鳳凰歌在內的山歌有更多人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