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秋天的方式（外二章）

貴州◎顏 兒

1 蝴蝶走漏了風聲。

時間的毒液，正被花朵吞食。

中毒而亡的，是盛夏的果實。

2 秋天是一口深井。

允許我說夢話，一路奔波，摘下湖里透明的星星。

靈魂獨行，并不渴望被打斷。

3 我們似乎從來不認識星空。

懸崖上的馬匹，成為黑夜流動的線條。

當墜落的光束，掃出長長尾巴，我們喚之為黎明。

4 青山為酒杯。

無人相邀，我們一醉再醉。那些春天往事，成為淪陷的冰川。

還有什么，能指認命運的罪。

5 樸素陶片，是破碎的日子。

不需要多么高貴，一日三餐，閑來賞花，聽雨鳴，風來伴。

煮一壺青澀春山，化作秋的原野。

6 悲傷只適合一個人的水域。

如何靠近，白鷺飛，蘆葦長。警醒的夢中，哭泣的云朵，躲在秋水中顫抖。

7 人生那么輕。

有什么放不開。有什么忘不掉。

肉身承載了命運的苦，一身零部件，會疼，會和葉片一般腐朽。

當最后的火焰熄滅時，我們回歸輕里，干凈了。有靈性的秋，那么美。

8 飽滿又瘦弱的秋。

另一種情致，漸行漸遠，漸入流水的意境。該放松哪里的骨骼呢？

內心的原野，飛鳥長成參天大樹，羽翎上掛滿秋天的燈盞。

9 激越的小鹿，從體內掏出一片梅花林。

溪水放回田野，雨中看見星星的火苗。

鳥鳴，成為黑夜的深潭。

短暫歡愉，分割生命的疼痛。你看，暮晚開始分娩月光秘境。

10 秋天是絢麗的賽場。

金色，紅色，銀色，通通成為收倉的谷物。所有你看見的，看不見的，都將化作飛馳的塵土，不分先后彼此。

11 進入秋天的愛，隱忍又悲情。

萬物就要腐朽，音樂的色彩——因沉默而性感。

與秋熱烈纏綿，至死不渝——直到離別又怎樣？

12 骨骼成為天空的翅膀，樹是秋天的紋理與脈絡。

漸行漸遠的人，迷失在秋風里。只有孤獨與共，用一紙空白貯存八月的美酒。

我們學會遠離人群，沉默寡言。

13 這個秋天，葉子從四面八方涌來。

重逢的人，會落淚。哪怕只是相遇，格桑花，遮掩了眼底的憂傷。我們說好，不能空等終老。

進入秋天，永不做旁觀者。

14 昨夜夢中，路遇劫難。

芳尋在素手中，傾心過的風景，都在秋天聚集。我愛每一個潔凈的早晨，我珍藏過苦澀，所以格外欣喜，最后的甜蜜。

暗傷猶存，秋天充滿鋒芒，又充滿誘惑。

15 秋風烈馬。

從南方，一次次繞開灼熱的石頭，殘荷猶在，綠的瞳孔藏著絲綢和雨露，茶香縹緲，案前，有水色力透紙背。

秋天有百萬埋伏，我們孤舟一戰，背離春天太久。

16 心上有人過。

星光落在大漠上，你不能再獵奇與探險，你只身聽往來歌聲。

落入沉靜中。

我終將與你靈魂契合。

我終將，愛上你，又離開你。

17 鳥鳴，落入流水。

去山中吧。寧靜的秋，繁密水草也不能準確指認出八百里離家的路。

山中自有明月，山中秋意斑斕。

倘若沒有遇見，苦難的今生，會有秋天最美的禪意么？

18 所有前塵，都是秋的鋪墊。

絕望，絕決，從此波瀾收盡。山河不老，難舍的芬芳，被秋風一再誤讀。

忘了，醉了。

大地點亮它的眼睛，這看似空曠的人間。我們，依舊可以借助秋風秋水秋雨，互訴一世衷腸。

月光在寂靜深處

進入盛年，手中完整的瓷開始下落不明。

月光像少年途經的湖泊，白馬奔騰過，秋天就搬進了心里。多少人渴望寂靜深處，那束移動的光。

月光寂如湖水。飄移，旋轉，隱沒在虛無的容器里。那盛載木樨花的銀器具，上面描畫出初秋的美景。

馬蹄消失在水面。

你所經歷的，你所途經的，你所有劫難，也將是我所遇見的。

荒蕪的曠野，我們愛樸素的人間，仿佛相安無事、空寂的、流動的風情畫……

你是城市里為月光停留的魚，稍不留神，你就被月光帶去靈魂的故鄉。

理想的中秋夜是，月光照亮世上的銹跡斑斑，為我們打開軟草清水的畫面；現實的中秋夜是，在某個通往秋天的路上，我們忍著疼痛，匍匐在大地深處。

野 菊

所有的火焰，都是為了迎接一場盛大的荒蕪。

山水倒映，那些遺失在人間的臉。遍地黃金，等體內的光照耀它。透明的花香在秋天開始蔓延起來。

秋風起，所有的金都濃稠起來。

菊，在秋天的海里，浮起輕盈的泡沫。

菊，遠離城囂。你懼怕過什么，你將在路邊，坡上，田野的溝壑里，從不起眼的野菊里，收回一朵暖。

野菊，從不畏懼光陰的陰影。眼看著一地碎金子，慢慢掏出一條河流。被生活刺傷，緊貼在大地深處。

像秋天的雪，落成遍地的陽光，又似人間走失的野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