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漫過腳背

廣東/伊萍

【生銹的鎖

老屋的大門緊閉

一把大鎖銹跡斑駁

讓我想起幾年前

植入奶奶體內的鋼板

用歲月焊接季節

逢春就能感受青苔漫過腳背

再從鎖孔里望穿秋水

一場雨里糾結的雷鳴

更多是閃電擊中金屬的和唱

握一把鑰匙

欲在奶奶的兩排假牙里尋找破綻

奶奶說

每個老人都是一扇虛掩的門

請永遠不要上鎖

【奶奶老了

你老了

你熟知的那幾味中草藥

治不了你的駝背

治不了你依靠拐杖行走的腿

那些蕨類鋸形葉子的野菜

你費力地咀嚼

一個故事被咬斷幾截

從中抽出來的詞語

動詞已鈣化

名詞帶淚含水

你手腕上的玉鐲子

成了生命中最堅硬的部分

即使有了裂痕

但你相信石為土或土為石

是永恒

【炊煙

炊煙是一種極致的記憶

像棉花糖咬一口甜到心底

看著它升起散開

跟隨風自由地歌唱

稻草豆稈木柴的音律

細細辨認就是一種幸福

可是家人變魔法似的

讓一個歐式裝飾的新廚房閃現

使我無法適應

惦念灰姑娘生火煮飯的幻覺

惦念柴火的木質語言

催熟煨紅薯的聲音

推開舊廚房的門

有只貓嗖一聲竄出來

從灶膛里捧起啞聲已久的灰燼

仿佛滿掌的魚鱗在閃閃發光

頓悟炊煙是一條魚

可以在每個人的血管里游走

特別是在游子身上

【調酒師

母親是生活的調酒師

她把365天調成365種味道

在晨曦和夕暮中，揚起酒的顆粒

遍布空氣和水流迅速生長

天空醉了，大地醉了，人亦醉了

花朵與樹木互換著微笑

傾斜的身體漏出水聲

一股涌泉的酒奔流而來

攀著日子的手臂張開

欲飛的心比飛翔更愜意

母親用調酒的手催熟日子

高于山川或低于海洋

串起酒色的音符

搖響每個生活的細節

用一杯雞尾酒的脆音

打開喉結的鎖

敞開的語言含著一種魅惑

細膩溫存絲滑

讓人情不自禁舉杯貪戀

而我總在醉倒前

伏在歲月打滑的肩膀上

與母親用日子與日子碰杯

溢出的酒香不斷返流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