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交響樂《逝去的時光》創作中的音樂結構力特征

■丁 一（雅安市文化館）

作為一位享譽法國歐洲乃至全世界音樂界的中國作曲家，他所創作的音樂語言豐富，題材寬泛，風格顯著，同時還能很好地將中國傳統元素融合于西方現代作曲之中。在其多部優秀的作品里，無論是從音樂主題的選用，還是對民族元素的加工與處理，以及主題、和聲、節奏的布局與音色的運用，都體現出作曲家對現代音樂創作的獨有風格和理念。正是因為這樣的創作風格和理念，才使得陳其鋼在其音樂創作中的組建、構造，都具有很強的民族個性。本文將從多個方面對陳其鋼創作中的音樂結構及結構力進行分析，從而體現出陳其鋼創作中的個性化風格和音樂結構及結構力的特征。

■主題及主題核心音調結構力

（一）主題及主題核心音調結構力的問題概述

1.主題及主題核心音調結構力的定義

而通過完整主題中分裂出來的主題核心音調，在音樂的創作中也起著與主題相輔相成的重要作用，當旋律線如構成了主題核心音調，那么通過對音樂主題核心音調在音樂中所起到的結構力作用來分析作品，就變的特別重要，不管哪個時期的音樂都是如此，只不過方式會有所不同，在巴洛克時期的復調音樂的中也是通過主要聲部來結構和控制全曲。在古典、浪漫時期各種主調音樂中的某個組成部分，尤其是具備呈示性功能的部分，主題核心材料也起著特別重要的結構全曲的作用。隨后在20世紀的音樂中，作品大多都是在泛調性、無調性、無主題的，其起著結構全曲作用的是某些具有特色的基礎音列或音級集合（即音高關系）來結構音樂，并將其高度的統一起來。

2.主題及主題核心音調結構力特點

通過主題及主題核心音調為結構力而創作的音樂作品，不管在那個時期的音樂創作風格中都占據及其重要的地位，在古典音樂的創作中主題在構建全曲中起到了及其重要的結構力作用，它起著統一全曲的重要意義，而主題核心音調則不是作為構建音樂結構的最重要結構力出現，更多的是承擔材料發展、變化的功能意義，而在現代音樂中主題核心音調則常作為構建全曲的主要核心結構力。

然而，隨著現代音樂的飛速發展、提高、創新、在思路更為開闊的現代音樂中，新時期的創作者對于此類型的音樂結構力也有了更多更新的運用方式和加工改良，正如陳其鋼的作品創作中就有著明顯的體現，作曲家將主題作為統一全曲的主要結構力因素，而將主題核心音調作為發展、支撐和不斷推動音樂發展的結構力作用，兩者相輔相成，并且始終將這個主題的核心音調的音程結構和旋律形態作為貫穿于全曲當中。因此，我們可以說這樣的音樂作品是通過主題及主題核心音調作為主要結構力的，那么，通過對這種主題及主題核心音調的結構力作用的認知，也可以成為我們分析和劃分音樂結構的重要標志和線索。

3.主題及主題核心音調的作用

通過對主題及主題核心音調的結構力分析，我們可以在一部作品中尋找到音樂作品中主題的一致性，以及主題一致性給這部作品在不同階段或不同層次上的結構作用，其中包括相互關聯、衍展派生等等。而在此基礎上分析音樂作品，我們可以更深入的揭示出主題及主題核心音調結構力作用下，所獲得的局部與整體，形式與內容等多方面的統一性。

這樣的“下酒”，表達的是一份生活的精致；在這樣的喝酒過程中，“下酒”，更像是生命味道的一種“載體”，“得魚忘筌”才是真諦所在。

（二）實列分析作品《逝去的時光》

1.“三弄”主題起到構建全曲結構的核心結構力作用

作曲家陳其鋼于1995年至1996年間，創作了交響協奏曲《逝去的時光》，該曲由馬友友與法國國家交響樂團首演于1998年4月。他曾說：“該作品是他所有作品中最有感而發的，最順應內心的一部作品，表達了陳其鋼對過去時光的美好留戀。”他以中國古代琴曲《梅花三弄》泛音段主題作為音樂的創作背景，在創作手法上是集合了中國民族音樂元素與西方現代技法于一身創作而成，全曲高潮迭起、氣勢恢宏，是一部使古曲入新聲的經典之作。

在這部交響協奏曲中，作曲家將古曲《梅花三弄》作為構建和發展音樂的基礎，采用了以變奏為原則的多種曲式結構原則相互交融的創作方式，并以《梅花三弄》主題作為構建全曲的重要組成，也就是“三弄”主題構建音樂結構的主要核心結構力。雖然整部作品結構可謂形散意隨，但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才需要通過主題及核心音調結構力來劃分這部作品，并以它為“風向標”，盡管全曲在結構上較為復雜，融入了回旋因素的大型變奏曲式的結構，但由于主題及核心音調的結構力作用在作品中起著明顯的核心作用，我們任然可以通過這一“風向標”來對全曲進行分析和梳理。

在整部作品中作曲家將“三弄”主題作為唯一貫穿全曲的核心材料，該主題完整的出現了三次，使全曲形成了以“三弄”主題作為結構全曲的核心結構力，其布局為：開始1-8小節“三弄”主題核心音調通過分裂、變形、延伸、截斷等發展手法，并將主題核心音調分散到大提琴聲部及木管組長笛、單簧管等聲部中，起到了開篇呈示的作用。隨后進入第二主題“尋覓”主題和“三弄”主題核心音調9-137小節，緊接著完整的“三弄”動機第一次由大提琴予以陳述，給人以深刻的印象138-147小節，過后，再度進入“尋覓”主題與“三弄”主題核心音調的部分148-152小節，235-256小節完整的“三弄”主題第二次出現，此后，進入第三次進入主題尋覓，越發激烈和渴望256-291小節，緊接著292-315小節第三次完整的“三弄”主題再現，也是全曲高潮，樂隊以全奏的演奏方式，氣勢恢宏將“三弄”再次呈現出來。最后，任然采用了三弄主題作為最后的結束。通過以上的羅列，我們不難看出，通過利用“三弄”主題在音樂中不同位置上的安排，使得三弄主題時時刻刻都在左右著音樂的方向，起著“內聚力”的作用，讓全曲主題材料變得更加集中而不散亂。同時，也起著構建全曲的核心結構力作用。譜例1:

譜例2:

2.“三弄”主題核心音調在全曲中起到了發展音樂的次要結構力作用

a.主題核心音調的特征分析：譜例3:

從以上譜例中，我們可以發現，這個“三弄”的主題核心音調具有以下特點：

第一，旋律：該主題的核心音調采用了來自于古曲中的特性音程，五度與二度音程（F—C，G—E）。作曲家在其創作中，首先借用了古曲“三弄”主題中的五度音程上行為主導動機進行貫穿發展，其后再將二度這個不協和音程作為線索，結合、組織整首作品。

第二，結構上主題由兩個分句構成，其呈現出回旋的音樂形態。

第三，和聲上主要由純五度音程與大二度音程不斷交替發展。

第四，情緒柔弱、低沉表達了作曲家對過去往事的美好回憶，也是對所謂逝去的時光的惆悵和感懷。

b.主題核心音調的發展特征：

主題核心音調的發展是指，在音樂的發展過程中主題被切割成細碎化的片段，但其中又帶有主題特征的一些核心因素，所以，當在主題不夠完整且無法辨認主題時，通過對主題核心音調的分析不失為一種好的方法。

第一，首先，全曲在獨奏大提琴聲部(1-7小節)柔弱，低沉的音調中拉出延伸，變形“梅花三弄”泛音旋律主題核心音調，隨后由木管組的長笛、雙簧管及單簧管聲部依次予以對答和接應，緊接著大提琴聲部再次奏出“三弄”主題，為這段簡短的主題陳述畫上了句號。在這里，作曲家用大提琴獨奏的方式將“三弄”泛音旋律主題核心音調開門見山的呈現出來，第一次就給聽眾留下了耳目一新的感覺。（見譜例1）

第二，取其梅花三弄主題的幾個音“化整為零”，用大管和單簧管在不同的聲部演奏三個音的“三弄”動機，對主題核心音調進行發展。譜例4：

第三，通過對主題的提煉，變化成一個新的句子，作曲家在這里采用了“三弄”主題生成了急迫又緊張的與第一主題形成鮮明對比的第二個主題，即“尋覓”主題。譜例5：

最后，我們從整體上來對全曲進行詳細的解析，全曲大致可以劃分為三個大的部分，其中第一部分是1-152小節。1-7小節為第一部分的第一階段，這部分音樂通過運用“三弄”主題的核心音調進行分裂、展衍、變形、截斷等方式來呈示，并將“三弄”主題的核心音調分散在各個樂器中聲部中，其中有大提琴及木管組的單簧管、長笛、雙簧管。通過此種方式將“三弄”作開篇呈示。寓意著作曲家對過去美好時光記憶的懷戀。8-13小節為連接句，由低音單簧管、低音提琴及鋼琴低音區奏出的不協和音程增四度、減五度，給人壓抑、恐懼的感受，預示著美好時光過后現實世界的殘酷與冷漠，隨著打擊樂器的進入，這種不安越發增強。14-137小節為第二階段，可將其劃分為三個段落。在這部分音樂中大提琴聲部出現一個新的音色，寓意著進入了一個新的段落，新的音色現實在獨奏大提琴上做拋弓滑奏，但沒有發出實音，只聽見弓子與琴弦摩擦所發出的聲音其音量極小，似乎是喧鬧過后的一絲寧靜，但好景不長，緊接著被豎琴、鋼琴的強音打破，隨后由大提琴先開始像弦樂組各個樂器開始擴散，整個弦樂組都在模仿之前大提琴聲部的摩擦弓弦的效果，聽起來一片混沌，并且力度逐漸加強。在20小節小提琴和中提琴突然出現了三十二分音符的快速律動，這是另一個新的材料，這時音樂也逐漸變得激烈起來，張力也急劇增加。隨后，弦樂組力度逐漸衰減。第二階段是從42-65小節在這部分音樂中大提琴出現了兩次泛音撥奏，像是在模仿古琴曲“梅花三弄”中的演奏，當大提琴撥奏泛音時，其它樂器也會隨之模仿，并形成在音色上的交流。隨后，大提琴聲部再現了第一部分第7小節的材料，但調性有所改變，通過對前面第7小節的重復，似乎暗藏著一個強大的能量的出現。第二階段的第三段是66-137小節，這個段落是從G音上開始的，大提琴在不同的音樂上做向上的跳動，逐漸的分化變為分解式的織體形態，弦樂組和木管組則分別在強弱轉換之間做對比，將音樂張力逐步加強，打擊樂組也在也在圍繞C、F、降A這三個音做循環式的演奏，直至86小節才衰減下來，逐漸進入第120小節，獨奏大提琴依次出現小六度、大六度及小七度的摸進音組，半音化的材料也伴隨其中，隨后，木管聲部和打擊樂聲部混沌餓奏出一片音群，音群也自由重復，在重復過后這一階段結束，這樣的夢幻般的色彩，也為下一階段的出現開啟了一扇充滿回憶的大門。此后，進入作品的第三階段為第138-147小節在這一段中“三弄”主題第一次完整的在大提琴出現，在演奏中加入了一些滑音和倚音以起到裝飾的效果，此段音樂感情真摯、畫面唯美。從148-152是一段小的過渡，這段音樂不僅具有再現的意義，同時也起到過渡的承上啟下的作用。

作品第二部分實際上是對第一部分音樂的變奏，其主題材料，音響結構基本等多方面可以看出。這部分音樂大致可以劃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153-159小節，這部分音樂可以理解為是對前面第一部分第一階段的回顧，全段回到了“三弄”主題的核心音調上，調性也回到降G調，其后的部分完整的再現了作品第一部分第一階段中2-13小節的音樂內容，而后的連接句也做了縮減再現。第二階段為164-234小節這個部分可以理解為是對第一部分中第二階段的變奏及其發展。其中的三十二分音符的節奏律動是來自于第一部分中的材料，通過對這些材料的發展與演變，使得音樂內容更加緊密的練習在一起，最后，在小號聲部吹出了“三弄”主題中的核心音調，B-升F這兩個五度音程，又一次回顧了主題內容。第三階段為235-256小節由兩個樂段寫成。

作品的第三部分也分為三個階段256-358小節，第一階段256-291這段音樂主要是采用前面音樂素材的發展，從而為全曲進入高潮而做準備，到了283小節出現了大量的五聲性音群，弦樂隊開始逐次疊加，整段音樂開始狂躁不安，在緊張與激烈中好像正隱藏著巨大的能量，此時，在低音提琴不斷的震音及打擊樂器懸鑼和低音鼓的滾奏中，音樂正逐漸被推向全曲高潮。第二階段292-315是全曲的高潮段落，整個弦樂組齊奏出完整的“三弄”主題，到300小節小號又變化重復的演奏一遍，此段音樂中氣氛濃烈，色彩鮮明，一掃前面音樂中的不安和壓抑，仿佛時光倒流，回到了那些美好的時光當中。隨后，音樂回落下來，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無盡的回味。第三階段315-361小節，這段音樂可以理解為全曲的尾聲部分，采用了前面的素材對音樂進行回味。最后，358小節，當主題最后一次完整的陳述以后，獨奏大提琴仍然在高音區拉奏著悲涼、空曠的單音，象征著那些瑣碎的美好回憶，即將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失，至此，全曲結束。

■結 語

作曲家陳其鋼曾這樣說過“藝術創作和人生有直接的關系，如果沒有生活，藝術創作本身就顯得蒼白，這就是為什么二十年來現代音樂、現代藝術缺少活生生的感人的東西，太追求技術、太最求理性、太追求結構、完美，這時往往把藝術本質忘掉了。實際上藝術應該是活生生的，閃出你從心里發出的一種感覺。在陳其鋼的大部分作品中運用民族素材創作而成，把取材于民族音樂的素材與西方現代技術緊密的結合起來，所創作的音樂風格感人、細膩具有獨特的內涵。隨著時間的推移陳其鋼的創作方式也在隨之變化，越來越注重由感而發的寫作方式，這種寫作方式也在很大程度上取得了更多的自由空間，不會受之于條條框框的限制，使得音樂結構隨情感自然生存。

誠然，這篇論文所涉及的范圍是作曲家陳其鋼音樂創作中的音樂結構及其音樂結構力問題的探索，然而，當對其結構形成的分析后，我們可以體會到陳其鋼創作中所蘊含的民族情結。及其將現代技法與之融合的創作手法。

對于以上所分析的音樂結構和音樂結構力并不是現代音樂中才存在的獨有產物，也不是作曲家陳其鋼的獨創，盡管現代音樂作品的結構性、規律性不是呈顯性的不容被識別。但是，通過對陳其鋼音樂作品中的音樂結構及音樂結構力上富有個人色彩的作品分析，我能從中窺探出現代音樂創作中的一些主要的特征及其共性所在。然而，在對陳其鋼作品的分析中，并不是采用古典傳統曲式的方式去進行研究，而是試圖將兩者的共同點結合起來，從結構力的角度來詮釋音樂結構。而陳其鋼作為一位值得尊敬的現代音樂創作者和探路者，在其創作中吸取了豐富的傳統音樂元素來對音樂進行創作，為現代音樂創作的理論研究帶來新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