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的“地鐵蛀蟲”駛向不歸路

文/廉綜

今年6月底，湖南岳陽市中級人民法院刊登的一則公告讓已外逃兩年多的彭旭峰再次回到人們視野。2017年3月，剛升任湖南基礎建設投資集團有限公司黨委書記、董事長的彭旭峰與其妻賈斯語一起外逃；2017年5月，國際刑警組織對兩人發布了紅色通報。

兩年后，岳陽市檢察院提出沒收彭旭峰夫妻違法所得申請，岳陽市中院認為有證據證明彭旭峰夫妻實施了受賄、洗錢犯罪。6月23日，市中院立案受理此案。彭氏家族的更多貪腐細節被披露。

“永生難忘”的六年

53歲的彭旭峰是湖南婁底市雙峰縣人，土木工程系科班出身。據悉，彭旭峰的父親在婁底為官多年，因工作成績突出，在上個世紀90年代受到過中央紀委的表彰。彭旭峰在高中時學習努力，遇事常有主見，對鄉情亦十分看重。直至他后來在長沙任職，往來朋友多以籍貫為圈。

彭旭峰大學畢業后回到家鄉婁底，因其父的淵源，加上他自身的努力，事業上順風順水。沒過多久，他和婁底電視臺當家女主持人結婚。之后上調至湖南省建設廳招投標辦擔任副主任。工程建設領域一直是腐敗的高發區，“項目建起來，干部倒下去”的情況屢見不鮮。在建設領域耕耘已久的彭調任此崗，權責頗重。

但讓人意外的是，彭旭峰很快又空降至長沙市住建委擔任副主任。任職不久，彭旭峰就跟第一任妻子離婚，前妻帶著小孩去了加拿大定居。

早在本世紀初，長沙市委市政府擬定了發展地鐵的計劃，提出在2020年前建設若干條地鐵的藍圖，一度占據了地方媒體的頭條位置，一時間長沙市民心潮澎湃。2007年，長沙市正式啟動地鐵建設計劃，成立軌道辦（后組建為長沙市軌道交通集團有限公司），開始全面規劃地鐵建設。

該集團注冊資金50億元，長沙市財政局為該公司唯一股東，其經營范圍包括在長沙投資建設地鐵、城鐵及磁浮等軌道交通項目，也包括土地一級整理、開發，市政基礎設施建設，建筑材料銷售，等等。

2010年8月底，彭旭峰以長沙市住建委副主任身份兼任長沙軌道交通集團董事長。兩年后，彭旭峰卸掉了住建委副主任職務，成為軌道集團專職董事長。2015年4月，彭旭峰黨委書記、董事長“一肩挑”。彭旭峰任職該集團一把手期間，長沙市興建并開通了多條地鐵線路及磁浮線路。長沙軌道交通集團官方網站公布，其至2018年獲批可建線路總規模為142公里，靜態投資高達約930億元。

2017年3月3日，彭旭峰離開掌舵6年多的長沙地鐵系統，出任湖南基建投資集團黨委書記、董事長，躋身副廳級。彭旭峰卸任之際曾感言稱：“2010年8月16日，我從市住建委來到長沙軌道工作，一轉眼就是6年多時間了。2300多個與大家共同奮戰的日日夜夜，從紅花坡到杜花路，從‘地鐵元年’到‘換乘時代’，從地鐵建設到地鐵運營，從企業文化到經營開發，一幕一幕仿佛就在昨天。”回憶過往，他幾度聲音顫抖，他直言“長沙軌道已成為我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成為我永生難忘的地方”。

而就在這令他“永生難忘”的幾年間，彭氏兄弟迅速貪斂數億元家財，成為湖南迄今為止，涉案金額最高的腐敗官員。

兄弟倆平分賄款

岳陽市檢察院的沒收違法所得申請書記載：2010年至2017年，彭旭峰單獨或伙同妻子賈斯語、弟弟彭耀峰等人，收受他人給與的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2.38億余元和12萬美元，涉嫌受賄犯罪。同時賈斯語還將受賄所得4299萬余元通過地下錢莊或者借用他人賬戶轉移至境外，其中部分受賄所得用于在境外購買房產、國債等，涉嫌洗錢犯罪。

上述“財富積累”幾乎都是在長沙軌道交通集團期間所得。彭旭峰任董事長的幾年，正是長沙地鐵從起步到高速發展時期，市區多條地鐵同時開工。知情人士稱，彼時，彭旭峰隨便關照一下誰，誰就可能成為千萬甚至億萬富翁，其權力達到巔峰，每天登門拜訪、約飯局的人絡繹不絕，辦公室門外經常排起長龍。

嚴實便是其中一名約飯者。為了承攬長沙軌道一號線機電安裝項目，嚴實找到了以前的同事彭耀峰，希望得到彭耀峰哥哥彭旭峰的關照，并承諾給予中標價6.5%的好處費。通過彭耀峰牽線搭橋，嚴實等人順利中得該項目，中標價1.8億余元。2015年5月至2016年底，嚴實分6次送給彭耀峰人民幣共計1000萬元。之后，嚴實又如法炮制，獲得了另一項中標價3700萬元的項目。這次彭耀峰主動索要200萬元好處費，但嚴實最后給了175萬元。

彭耀峰原本是婁底市國土資源局的一個科長。在彭旭峰執掌長沙軌道交通集團之后，他來長沙市充當起掮客，與其兄長沆瀣一氣。彭耀峰承認，他收受嚴實賄賂的事實都主動告訴了其兄彭旭峰，二人商議收受財物一人一半，由彭耀峰對嚴實等人獲得工程項目提供幫助。檢察機關指控彭耀峰伙同彭旭峰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嚴實、張某、湖南某工程有限公司等11個單位和個人謀取利益，收受上述單位、個人給予的財物，數額特別巨大。

彭旭峰案發后，其昔日下屬、長沙地鐵多名管理人員也涉案其中。比如長沙地鐵三號線總經理黃某因受賄31.6萬元落馬，長沙軌道交通集團有限公司招標中心原主任許某因受賄41萬余元落馬。就連彭旭峰昔日的司機雷鐵山，也因為利用影響力受賄32萬元被判刑3年。

此外，與彭旭峰案緊密相關的還有曾任婁底市人民檢察院黨組成員、紀檢組組長的彭旭峰的妹妹彭力。彭旭峰外逃的2017年9月，婁底市第五屆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四次會議宣布免去彭力婁底市人民檢察院檢察委員會委員、檢察員職務。

打時間差，“以真實身份出逃”

仕途上一帆風順的彭旭峰調任湖南基建投資集團董事長，由正處級官員晉升為副廳級官員。但他履新不足一個月就外逃，外界疑惑不已，實際上他早已托人四處打探消息，稍有風吹草動他就可以提前行動。

2017年3月15日，長沙市紀委公開發布了對涉嫌嚴重違紀違法的長沙城市建設開發公司總經理吳文超進行紀律審查的消息。該案牽扯出彭旭峰和彭耀峰在工程承攬、土地承租、設備采購等事項上為他人謀取利益的線索。

由于擔心被查，彭旭峰托人四處打探消息。3月22日，長沙市紀委吳文超專案組在調查中，發現了某建設公司跟彭耀峰之間的利益勾結問題，迅速對彭耀峰采取了措施。弟弟被紀委審查調查，兩天后，彭旭峰外逃。

彼時，湖南當地官場傳聞，發現彭旭峰潛逃后，為查清他究竟是何時、乘坐哪趟航班、用什么名字和哪個國籍的護照出境，辦案人員最多時調動了約200人的團隊，在上海浦東機場，仔細檢查監控錄像。

不過，最后查實，彭旭峰是以自己真實身份出境的。有人分析，彭旭峰敢用真名，是因為彭旭峰剛剛從“市管干部”變為“省管干部”，對其干部身份管理的交接存在“時間差”。更重要的是，因為有“內鬼”的存在，彭旭峰知道當時自己還不在“邊境控制”名單中，所以敢以真實身份出境。

知情人士透露，這名“內鬼”就是時任長沙市紀委常委胡林輝。胡林輝也是雙峰縣人，與彭旭峰是同鄉故舊。胡曾在警界工作多年，歷任長沙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處處長，經偵支隊副支隊長、支隊長，長沙市紀委常委等職。

正是通過胡林輝的關系，彭旭峰了解到，此時省、市兩級部門還未對他本人采取“邊控”措施，于是立即決定以真實身份出逃。彭旭峰先是從長沙來到上海，從浦東機場出境，飛往澳大利亞，然后又從澳大利亞飛到了美國。

不久，胡林輝即被帶走調查。2017年9月29日，湖南省檢察院決定將其逮捕，其涉嫌的罪名之一，就是“幫助犯罪分子逃避處罰罪”。

今年3月28日，彭耀峰受賄、洗錢案在岳陽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公開開庭審理。彭耀峰當庭表示認罪、悔罪。目前，該案尚未宣判。等待彭旭峰夫婦的，也將是法律的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