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季陶
摘要:試圖從伽達默爾視閾融合的角度厘清伍爾夫的“雌雄同體”觀,然后剖析伍爾夫作品中經典的“雌雄同體”文學意象及其意義,最后點明伍爾夫的“雌雄同體”觀構成了她文學創作的基礎,為文學作品的人物塑造提供了一種全新的視角,具有一定的實用價值和理論意義。
關鍵詞:弗吉尼亞·伍爾夫 雌雄同體 視閾融合 文學創作
中圖分類號:B08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19)18—0110—02
弗吉尼亞·伍爾夫,這位世界文學史上一位具有開創性地位的女權運動先驅,用自己的作品反映了女性身分的建構。因此多年來,學術界多將伍爾夫置于“女權主義”立場,并從女性主義角度分析其小說中的女性身分。然而,伍爾夫并非將自己束縛于純粹女權的高閣中,她力求掙脫兩性二元對立的牢籠,用“雌雄同體”理論推動了整個女性主義文學的發展。德國哲學家伽達默爾認為,視閾體現了有限性和無限性的對立統一,是一個具有開放性的特定區域。視閾融合則指的是精神層面的融合,由此可見,伍爾夫所追求的理想的文學創作心態抵達了一種男性和女性精神視閾融合的境界。
一、“雌雄同體”觀:陽剛與陰柔的視閾融合
“雌雄同體”(androgyny)是指在一個生物體中雌、雄性狀都明顯的現象,并同時兼顧雌性陰柔和雄性陽剛的性格特點;其詞根中,“andro”代表著“男/雄”,“gyn”意思是“女/雌”,而“y”表示“人”,意指雄性和雌性特征的融合。這種融合不僅是理想與現實的結合,也是舊觀念與新理論之間的匯合。根據伽達默爾的“視閾融合”理論,在新舊理念融合的過程中新的理解隨之產生,并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成為先見而形成新的個體而存在,即為雌雄同體。
在西方,人們普遍認為“創世紀的第一個人似乎都是雌雄同體的”。到后期,柏拉圖、巴爾扎克、榮格等學者都有關于“雌雄同體”的論述。盡管由于歷史背景和傳統的不同,文學家和哲學家對這一概念的闡釋有所區別,但總體上它的意義都是指對于“完整性”和“和諧”的理想狀態。
作為一名在當時頗有爭議的女性作家,伍爾夫是最早把“雌雄同體”的概念引入文學批評和創作的女性主義文學家。若追溯伍爾夫文學作品中的“雌雄同體”這個概念,就要提到她在《一間自己的房間》中,借用詩人柯勒律治的名言指出:“偉大的心靈總是雌雄同體的,……也許與單性的腦子相比,雌雄同體的雙性心靈更不傾向于顯示這些特征。”也就是說,一種性別的存在與另一種性別的存在是相輔相成而又密不可分的,他者的存在恰恰證明了主體即自我身分的存在。只有男女兩性的視閾與理解相互補充,才能發展為完整的人格,才能在知識上作為無限的真理,在情感上作為無限的美,在意志上作為無限的善。這里,視閾指的精神層面的理解,男女的視閾融合則是將視閾和當下所處的環境聯系在一起。伽達默爾將視閾與本體論聯系在一起,認為視閾就是本質。這個本質就是從某一個角度或者某一點出發去宏觀全部的區域,而這其中的“某一點”對于伍爾夫來說,便是雌雄同體。
伍爾夫認為,主體的完整性是由男子性格中的“陽剛”和女子性格中的“陰柔”的共存而實現的。因為男女的融合形成新的視野的融合,從而構成了具有完整性的理解性共同體。單一主體的視野永遠是處于不斷的變化和形成之中的,由于他者和處境的介入,根本不存在自在的視野,因為當前的視野總是由過去、現在與未來、主觀與客觀、自我與他者結合成一個新的共同體。只有新的視野與舊的視野不斷地結合,才有可能生成某種更富有生氣的視閾。因此,伍爾夫旨在重新建構女性身分,必不可少的首先厘清兩性關系。她通過她的筆觸將兩性融合,以此全新的角度為女性找到新的自我身分認知,最終實現女性甚或是男性自我身分的建構。
二、“雌雄同體”觀作為文學創作手段
追本溯源,古希臘哲學家柏拉圖曾提出最初的人類是無性別之分的雌雄同體生物,后來由于受到了神的懲罰才兩性分離。同時,弗洛伊德也表明,并不存在純粹的男性或女性,個體所表現出的屬性的特征是本性與異性特征的混合體。而伍爾夫將從古至今的“雌雄同體”觀提煉出來,并把這一思想引入女性主義批評領域,將它上升為一種文學理論。男女兩性的視閾融合使得無規則的經驗得以聚集并呈現,構成了自我理解和世界經驗的結構范式,實現了一種性別尤其是女性此在自身的籌劃。在詮釋學視閾下,理解所達到的是有關存在者的存在以及人的生存的知識,并最終歸結為人的自我理解。
伍爾夫圍繞女性應當如何開展文學創作活動這一問題而提出了“雌雄同體”觀。“雌雄同體”觀作為伍爾夫的文學創作手段,主張人的大腦是由“陰柔”和“陽剛”兩個成分組成的。伽達默爾認為,視閾融合是具有歷時性和共時性的,理解的前提是“前見”,理解只能建立在前見基礎之上。最佳的文學創作狀態是在一種性別的基礎上融合另一性別性的視閾。值得注意的是,這種視閾融合解釋了身分如何通過體驗以及對對立、他性和差異進行反思式理解而構成,它并不是用另一種二元對立的方式重新壓倒其中一者,它的目的只是想清除兩性之間二元對立的關系,形成一種異質性共存的關系,就像音樂中的歌詞和曲調一樣,缺一不可。
伍爾夫筆下的女性,如《達羅衛夫人》中的薩利、《遠航》中的艾倫和海倫、《夜與日》中的瑪麗和凱薩琳,甚或是她筆下的男性,如《達羅衛夫人》中的彼得、《遠航》中的特倫斯、《夜與日》中的亨利、《奧蘭多》中的謝爾,等等,男人的陽剛與女人的陰柔氣質在他們身上都達到了近乎完美的視閾融合。伍爾夫作品中的優秀男女往往集兩性優點于一身,既有自己性別的鮮明特質,又巧妙揉進了另一性別的優點。如果沒有另一性別的特質,你就會覺得這個人有缺憾。男人只剛不柔,你會覺得他生硬,女人只柔不剛,你會覺得她軟弱。
這陽剛與陰柔氣質的融合狀態——“雌雄同體”——則不斷地被伍爾夫用不同的文學意象所表達出來。其中一些將男女同框以示兩性的和諧共存,如《一間自己的房間》和《歲月》中青年男女共同坐進出租車的情景;又如《奧蘭多》中奧蘭多沉睡七天從一個男性變身為一個女性的怪誕。另外,伍爾夫還將更深層次的“雌雄同體”思想表現在動物的意象上——蝸牛,它多次出現在伍爾夫的作品中。蝸牛常被學者們看作時間和意識流的意象,但往往忽略了蝸牛的身體構造和其雌雄同體的屬性。在《墻上的斑點》《邱園記事》和《奧蘭多》中蝸牛的意象也反復出現,《海浪》中的伯納德也提到,“在柔軟的、發出異彩的靈魂上”形成了一個“情感無法對其產生作用的”外殼。蝸牛“雌雄同體”的整體性正是伍爾夫所希望的男女兩性和諧統一的完美體現,這種意象讓讀者與文學作品照面之時,與文本形成統一的游戲性結構,通過“視閾融合”參與構成文學作品意義。
伍爾夫的“雌雄同體”思想具有鮮明的獨創性,構成了她獨特的文學創作手段。她打破了以男性統治為核心的人本主義,要求我們放棄單一性思維,將自身置于雙性的角度看待問題。“雌雄同體”是對性別特質進行的反思式體驗,它將性別的特質當作差異的能指。達洛維夫人試圖打破這種傳統并為自己贏得地位,因此,她更多地關注于人類關系。達洛維夫人在晚會中,像一位成功男士一樣和周圍的人們談論著政事,她拒絕被控制,并想要保持自己的一席之地;在她的內心中,她有著男性的剛強與女性的陰柔之美。這種兩性共存意識在克拉麗莎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一方面,她把家里照顧得井井有條,履行了一個女人對家庭所應負的責任;另一方面,她又對當時的社會現狀心存著不滿。她想去找尋身分上的平等,破除性別歧視并建立一個兩性共存和諧的社會。可見,“雌雄同體”是一種身分體驗而非一種本質,所以它能被所有人——無論男人女人——感覺到,它使人們意識到建立在差異基礎之上的種種社會結構。
然而,“雌雄同體”作為伍爾夫的一種文學創作手段,提供了一個成為他者的可能性,而非站在男人這種存在者的對立面,否則生成的只會是另一種集權者。因此,伍爾夫用“雌雄同體”消解了傳統二元對立的態勢,倡導男女的和諧融合狀態。同時,伍爾夫明確指出,對于所有其他形態來說,也許“雌雄同體”擁有著一種獨特的啟始性力量。
三、結語
伍爾夫的“雌雄同體”觀基于柯勒律治,但又重新定義了“雙性的頭腦”,消解了以男性為中心的兩性二元對立。然而,伍爾夫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強化或是削弱某一種性別,因為從古至今兩性關系就不是分開的兩股對立力量,人類恰恰產生于男性和女性的結合。可以說,伍爾夫的理想實際上是性別的雙重性。“雌雄同體”理論的提出為當時的女性身分建構提出了一種可能性,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是女性自我意識覺醒的一次革命。從伽達默爾的視閾融合出發,可以發現伍爾夫的“雌雄同體”理論不是簡單的一元狀態,而是由異質構成的“整體”。
總的來說,伍爾夫的“雌雄同體”理論提供了一種文學創作的基礎,改變了文學批評的刻板范式,也對兩性關系和諧相處有一定指導意義,為文本書寫提供了一種新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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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孫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