粵語歇后語的方言性研究

楊希云帆

摘要：粵方言是漢語七大方言之一，使用該方言地區的人民經過長時間觀察與實踐，對生活中的一些現象進行了語言藝術的概括加工，形成了獨特的粵方言歇后語。粵語歇后語具有豐富多彩、幽默詼諧、生動有趣等特點。本文就粵語歇后語的方言性進行探討。

關鍵詞：粵語;歇后語;方言性

歇后語是中國人在千年的生活實踐中創造的一種特殊的熟語類型，它的特點包括：句短、字少、風趣、形象等。歇后語是一種獨特的語言形式，由前后兩部分構成。前一部分設引，有著隱喻的作用，類似于謎面。后一部分作解，類似謎底。在修辭學上，也可以視為一種“藏詞”，前一部分為藏前語，后一部分就是藏后語，即歇前與歇后。在某些語言環境里，在說前半句的時候，歇而不講，讓人自己去領悟和猜出其本意，所以稱之為“歇后語”。

一個地區的俗語形成必定和這個地區方言的語音特點緊密聯系，粵語歇后語的方言性可以從語音、詞匯和語用三個方面探究。

一、語音中的方言性

粵語的語音系統復雜多樣，從聲母上講，在粵語中，一部分的古溪母字與曉母有合流。比如說讀成擦音h。所以有一些字詞在普通話中不用發音，但是在粵語中變成了同音字。比如“非洲和尚——黑人僧（乞人憎）”一句，在不懂粵方言的人聽來是無法完全理解的。粵語中黑和乞同音（hat入聲），僧和憎同音。非洲和尚這一不常見的形象本身并不能令人產生討厭的情緒，但后半句巧妙地用粵方言獨有的諧音表達了“令人討厭”的意思。“乞人憎”本身就帶有濃厚的古漢語遺韻，“乞+主謂結構”表示使動的語法在現代漢語標準書面語和普通話口語中已經極為罕見，但在這一句粵語歇后語中卻得以完整保留。普通話歇后語中同樣有運用同音的歇后語，比如：納鞋底不用錐子——真（針）好。懷里揣蓖子——舒（梳）心，普通話中舒和梳同音，在粵語當中，“真”與“針”、“舒”與“梳”不僅不同音，而且在粵語中也沒有納鞋底和蓖子這樣的說法。所以若是以粵語逐字讀出這兩句歇后語就完全不能理解其表達的涵義，只有用普通話讀后方能會心一笑。

粵語語音中韻母上的特點也相應地影響了歇后語的形成，由于很多在普通話中讀為開口呼，在粵語中讀為齊齒呼的韻母。還有在普通話中讀成撮口呼的韻母，在粵語里讀為合口呼。比如粵語歇后語中：灶君跌落鑊——蒸（精）神。在粵語里，“蒸”和“精”同音，兩字的韻母都是齊齒呼，因此從前一部分的設引，能讓人通過諧音聯想到作解部分的“精神”。然而在普通話里，蒸是開口呼，精是齊齒呼，二者無論如何不能產生諧音。因此這句歇后語只能在粵方言地區使用，若用普通話讀出則令人費解。

二、詞匯中的方言性

粵語歇后語中的詞匯有著鮮明的粵方言詞匯特征，與普通話詞匯有諸多不一致，構成也比較復雜。首先，粵語詞匯中單音節詞匯比較多，比如：隔夜油炸鬼——冇（沒有）曬火氣，火燒棺材——大炭（嘆氣），壽星公吊頸（脖子）──嫌命長。這幾句中的“冇”“嘆”“頸”都是單音節詞。

由于粵語較早地脫離漢語母體，且離中原地區較遠，沒有跟上漢語的變化發展。所以保留了許多古詞。在現代漢語中，不常用的詞匯，粵語中依然保留。比如：老虎吊頸——畀人食，無鼻佬戴眼鏡——你緊佢唔緊。這兩句中的“畀”和“佢”，“畀”取自《尚書·洪范》中的“帝乃震怒，不畀洪范九疇”這里的“畀”就是給之意。粵語中第三人稱不用“他”，而是繼承了東晉南朝的用法，跟吳語一樣使用“渠”，現代粵語寫作“佢”，而這兩個詞在普通話中幾乎沒有使用。

粵語詞匯中還包含部分古越語底層詞，古越語是古代生活在嶺南地區的南越（通“粵”）民族所操的語言中原人遷到嶺南，語言不免受其影響而且古越族大部分被逐漸同化，他們在放棄本族語后，使用漢語時，不自覺地帶來了古越語的詞匯。在歇后語中同樣有所體現，比如：雷公劈豆腐——揾軟的來蝦。這句中的“蝦”字面意思是欺負人（蝦：欺負）。指事情難辦，使人為難。在普通話中，蝦僅指是一種生活在水中的節肢動物，沒有當動詞的使用方法。

粵語詞匯中包含大量的外來詞。廣東地區是最早設立通商口岸的地方之一，而且中國香港被英國割占，隨著外國的新的東西的傳入，英語詞匯與也就大量進入粵語。其中一部分也被普通話吸收，有一部分只被粵語單獨吸收，歇后語中亦多有中英文夾雜的現象。英文詞匯會出現在粵語歇后語中，而在普通話歇后語中是罕見外來詞的。比如：藤條燜豬肉——fit1到漏油（fit是模擬藤條在空氣中揮動發出的響聲，恰好跟英語單詞fit諧音）形容衣服很配人，極其合適。拿破侖——費卵事傾（France King），表達的意思是不愿意繼續談下去，“懶得再聊”。山草藥——up就得up（up得就up本來是形容草藥能長高就長高。）但其諧音意思是能吹就吹，胡說八道。在這三句后半段中的英文單詞，只有在粵語歇后語中才會出現，也是粵語歇后語獨有的詞匯。

粵語歇后語中還出現了大量粵語詞匯的“土特產”，《廣州話·俗語詞典》中列出了一張廣州話特殊字表，比如：食咗成擔蒜頭——好大口氣，洗腳不抹腳——是咁甩（該歇后語是形容人花錢沒節制），阿坤買水咩——小的你少，朱義盛——假嘢（假貨）。這四句中“咗”指普通話中的“了”，“咁”指普通話中如此、這樣。“咩”指“什么”。“嘢”這個詞更是粵語中特有的詞，指“東西”。粵語歇后語包含豐富的特征詞，顯示了粵語詞匯中的方言性。

通過比較，粵語歇后語在詞匯上的方言性便體現出來了。下面以同一歇后語用粵語和普通話版為例。1.五行缺金—冇銀（錢）（粵），羅鍋兒上山—錢（前）緊（普）。2.單眼仔睇老婆———眼見曬（粵）獨眼龍相親——一目了然（普）。羅鍋兒指駝背的人，這個詞在粵語中并不存在。普通話版后半段的錢緊表示缺錢，在粵語中也不存在。而粵語版的“冇銀”指沒有錢，以“銀”代“錢”是粵語保留古漢語，是粵語保留古漢語詞特色的體現，在普通話少有使用。第2句中的單眼仔和獨眼龍體現了同一個概念在普通話和粵語之間，可以用完全不同的詞匯進行表達。

三、語用上的方言性

粵方言中語用上有著其本身的修辭色彩和風格，歇后語里也可以看出一些方言性特征。比如：教書佬搬屋—執書（輸），比喻人占下風，吃虧、差人一等。在上一部分中講到的“朱義盛——假嘢（假貨）”這一句中，也可以看出粵語歇后語語用上面的方言性。朱義盛原來是一間以老板名字命名的金銀首飾店，地處廣州西關，歷史悠久，馳名省港澳甚至東南亞一帶。朱義盛賴以出名的，是它那幾乎可以亂真，現稱為“人工首飾”的假首飾。“朱義盛——假嘢（假貨）”。這是以物（朱義盛所做首飾）釋義。也由此可見粵語歇后語的歷史價值之深遠。

在普通話歇后語中，其語用特征包括使用的靈活性和口語化，也可與書面語相融合。雖然歇后語的結構固定，但是可以根據語言情境選擇合適的歇后語，比如：肚臍眼插鑰匙——開心，可以用在快樂幸福的時候。瞎子當向導——摸不清方向，可以用在迷惘，遇到困難的時候。在這些語境里使用相關的歇后語，更容易讓人理解。歇后語這類語言形式的語體比較特別，兼容了口語與書面語的雙重特性。不僅可以用在日常交際的口語表達中，在文學作品中也屢見不鮮，比如《紅樓夢》中的：膊折了往袖子里藏——自掩苦處。《水滸傳》中的：關公赴會——單刀直入。形成了一種有效的文學語言，幫助塑造鮮明的人物形象。

關于粵語歇后語的研究角度頗多，本文主要從粵語的方言性出發，若要更深層次地研究粵語歇后語，還有很多角度值得我們去探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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