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旋律與壯鄉情調的交織

楊歆瑤

摘要：《美麗的南方》是陸地以其親身經歷為依據、響應國家號召所作，反映土改運動的現實題材的小說。在書的后記和《直言真情話平生：陸地自傳》中，陸地都表明了成書的經過、小說的主旨和這部小說對社會，對讀者產生的效益進行展望?！睹利惖哪戏健凡粌H將一幅壯鄉人民進行波瀾壯闊的土地改革的歷史畫卷展現于世人眼前，還唱響了一首各級干部和革命知識分子在不斷地實踐和斗爭之中成長之歌。本文將通過分析《美麗的南方》的創作特色來看對少數民族作家再創經典有何借鑒意義。

關鍵詞：陸地;《美麗的南方》;創作特色

《美麗的南方》得以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占一席之地，并在第三次全國文代會的報告中獲得當時“最優秀的長篇小說之一”的稱號的原因，在于雖然作品以“階級斗爭”為主旋律，弘揚主流意識，卻不落窠臼的關鍵性所在，即是用寬廣的視野去設篇布局，然后保持作為少數民族作家特有的民族文化特質進行發現和創作。通過獨特的南國自然和人文風光的描寫，和富有地方和民族色彩的語言，塑造了時代主旋律下的知識分子形象和被壓迫、剝削的待解放的傳統壯民等形象。陸地以對家鄉的熱情、對創作的正確積極的態度，在一定程度上使其筆下的文學作品從政治的束縛中掙脫出來，創作了這部充滿美學意味的“時代傳聲筒”。

一、創作動因

首先，在《美麗的南方》后記中陸地明確這部作品是新中國成立十周年的獻禮。陸地在參加土改工作后對家鄉的環境、人事上看到的變化之巨激發了其想動筆的欲望，恰逢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和周揚照面交談后，經周揚介紹指示，陸地得以回歸文學創作。

《美麗的南方》是作家在親身實地考察體驗后所得，所以經得過實踐的檢驗。麻子畬位于南寧市江南區江西鎮錦江村，雖歷經無數戰爭的洗禮但仍舊還保留著許多壯族風俗、習慣。

在歷史上，以壯族人民為代表的各族人民也曾為抵御各方反動勢力的侵略廣西，而進行了充滿血與淚的激烈戰爭，因此對壓迫的抗爭的意識和決心是深深內蘊于廣西人民骨血里的。目睹了這一切的陸地為之震動，在獻禮祖國的有意識創作的驅動下，決心把壯鄉土改運動全貌展現于世，于是在創作時主動將壯鄉的風土人情放置到時代背景中去，這就使這部作品不拘于小處。

其次，陸地是廣西崇左市綏淥（現扶綏）東門鎮岜等村人，東門鎮是廣西壯族聚居的核心區域。出生成長在這樣幾乎保留著壯民族傳統宗習的區域，這里的日常宗教信仰、人生禮俗等都深植于陸地的腦海里。陸地是在一個巖洞里出生的，距離巖洞不遠的地方有一座名叫岜仙巖的仙山，山上有座遠近聞名的神廟，每逢農歷四月初八和七月十四的佛誕和孟蘭會兩個節日，來岜仙巖敬香的人絡繹不絕。陸地對香客往來的盛況印象深刻，在后來出版的《直言真情話平生：陸地自傳》下篇“故鄉與童年”一章中談到“有的初來，或燒香許愿，求子賜福;或搖卜卦，占問休咎;有的還愿做道場?！保?）97正是源于陸地的成長環境與經歷，使得他在進行創作時有意識或無意識的將這些宗教禮俗應用到文章中去。

最后，這部小說的誕生以及獲得的成就和陸地作為一名優秀的作家秉持的創作觀是密不可分的。陸地在《怎樣學文學》和《創作余談》等文學理論與批評中都可見他對創作所持的態度。陸地主張的是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認為文學是意識形態的產物，現實生活是文藝的源泉，文學是對生活的反映，也是時代的鏡子?！保?）92“人民是改造社會的主體力量，作家必須投入到人民的生產生活實踐中去，虛心向人民群眾學習，才能真實寫出人民的生活狀態和社會的真實情況?！保?）93因此，陸地在參加廣西土改工作后就不可自制地發出創作的沖動，并在開始創作后將真實的所見所聞竭盡全力地刻畫出來。

二、創作特色

（一）富有壯鄉特色的風土人情

1.《美麗的南方》極具地方特色，首先表現在文中隨處可見的陸地致力于用抒情的筆調，描繪了一幅清新美麗的壯鄉自然風俗畫。

同樣是寫冬天，《美麗的南方》中對冬天的描寫和老舍筆下的《濟南的冬天》全然不一樣，但同樣的以其感性的筆觸將南國的冬景再現于讀者眼前，下面這一段就用最能代表廣西冬天的雨的描寫來寫南國之冬：

天一陰下來，冷風就是作弄人，到處都冷颼颼的。有時天空飄著牛毛一樣的雨霧，風大一點給刮跑了。風一靜，這些雨絲就在樹葉、草堆、牛背落下，積成一層濕濕的茸毛，樹枝子上的蜘蛛網成了銀色的網罩，遠山和樹林罩著輕紗似的煙霧，老不見消散。（2）

這段文字令讀者如此感同身受，不僅僅在于陸地是將真實感受投入其中，還賴于他對藝術技巧的合理運用。這冷風調皮地“作弄人”，“到處都冷颼颼的”令人困擾，這里沒有用白描的方法直接寫冬天的冷風，而是用了擬人的修辭手法使畫面瞬間有了生命力;還用了比喻的修辭手法，將雨霧比作牛毛寫出了雨霧之細密。要論審美價值的還是作者用抒情的筆調為作者描繪的一幅南國雨后水墨畫——近看在雨絲落在實處時積成的茸毛和樹枝上的銀色網罩相互映襯是可愛清新;遠眺被“輕紗似的煙霧”籠罩下的遠山和樹林是仙境般的縹緲。

2.其極具壯鄉特色的《美麗的南方》還體現在作者筆下的風俗民情上。

（1）壯族山歌，是廣西特有的壯族人民用壯話演唱的民間歌謠。少數民族能歌善舞，而壯族以“善歌”著稱，壯鄉素有“歌海”的美譽。“唱山歌就是‘與民眾生活息息相關的事情，也是體現‘民眾的集體娛樂權的大事。”（4）85。在《美麗的南方》中不僅有個人吟唱的山歌，還有對歌，來看一段銀英唱山歌的片段：

生不離來死不離，

生死我倆共堆泥;

一塊石頭丟落水，

石頭浮面在分離。（2）

廣西情歌從屬于廣西山歌，廣西情歌不僅追求對仗、押韻，感情上更是綺麗動人的?；ㄌ}卜聽后評價道“這歌子可是同一盆炭火似的，把人都弄得暖酥酥的。”“聽。誰唱的？多好！要是同舊時那樣，興趕歌圩，保管她能挑回一擔彩頭來”（2）壯鄉無人不會歌，甚至于以歌代言來聊天談情。美妙的音樂總是能輕而易舉的引起共鳴的，如此，就有了歌圩的誕生。南朝沈懷遠《南越志》載：“越之市名曰墟，多在村場，先期召集各商或歌舞以來之。荊南、嶺表皆然?！保ㄒ郧謇钫{元《南越筆記》卷 1《趕圩》）表明先有歌圩后才有市集的“圩”，這是壯族群體社會生活的一個特征。

（2）黃平對宗教信仰做了詳細解釋“宗教信仰根植于民族的社會、民眾的生活土壤中，根植于廣大民眾的內心，甚至規約著他們的行為舉止。這些宗教信仰在民族發展的歷史長河中被傳承下來，構成了具有鮮明地域色彩的民族性的文化樣態，生動地反映著民族的信仰觀念和集體情感訴求?！保?）小說中有很多處描寫宗教信仰，比如韋廷忠的兒子福生生病了，他的第一反應不是立刻將孩子送去醫院，而是到村頭大榕樹去祈愿：

這樹根上掛著大大小小的紅布條、紅紙頭，上面大都寫著類似這樣的字眼：XX生于XX年X月X日，誠心寄拜榕樹奶奶做媽媽，取名榕生。（2）

（二）各具特色的人物形象塑造

陸地是一位文學功底十分深厚的作家關注人物的心理隨著改革過程的不斷深入發展而進行變化，成功塑造了典型化的各階層人民的形象。

1.陸地對于不同階層、性別、年齡段的人觀察細致。

首先是村民的語言，村民由于幾乎沒有受過教育，說話都是比較質樸、平實甚至略顯粗俗，作者在寫他們的話語的時候用方言化的口語來寫，間或穿插一些俚語，更突顯人物身份和性格。

在小說的開頭韋廷忠、農則豐、馬殿邦和馬仔烤火時四人的對話，在沒有柴火，而大家都不愿意去拾柴禾，韋廷忠卻主動說去后，農則豐評價道“好人有什么用，‘人直人窮，木直木穿空。這世界做好人就要吃虧?！边@里用了廣西俚語，富有民族特色。

其次是工作隊里知識分子的語言。錢江冷是個女畫家兼詩人，在來到村里的第一夜和同行的全昭談起對村子的第一印象：

“這地方的老鄉房子可是糟糕，簡陋不堪。只是有一樣，別處是不容易見到的，就是外邊的風景挺美：地面上冒起那么挺拔秀麗的石山，冬天的河岸還是一條綠帶似的，特別是這片橄欖林，比意大利達芬奇的故鄉——福洛倫薩的橄欖林還美?！保?）

這里的語言極富詩意，景致搭配豐富，色彩相宜，符合女畫家兼詩人觀察細致，情感細膩的身份。

2.作者對人物的心理描寫刻畫得十分細膩。

韋廷忠是個解放初期受封建地主壓迫剝削的農民形象，他具有農民特有的踏實肯干，勤勞樸實的優點，卻因長期沉重的生理上和精神上的壓迫造成了他“悶葫蘆”的性格。在改革運動的后期，當工作隊的人帶給他反抗的機會和力量時，他的胸中噴發的火焰比旁人更強烈。還沒進行土改時，韋廷忠被逼著接受覃俊三的“好意”娶阿桂，即使不太情愿，卻也只是腹誹“我一個人還顧不上，再多一個人怎么帶呀？”（2）但是終于悶聲接受了。在新中國成立后，廷忠毅然主動上交從三姨太那拿到的金銀。這里的心理變化更對凸顯出人物性格的變化是十分明顯的，人物也因此更加豐滿。

三、結語

被譽為“壯族文學之光”的《美麗的南方》是陸地堅持作家的原則，力求作品在反映大時代現實的而不減審美價值的優秀成果。陸地能夠創作出《美麗的南方》這部優秀的文學作品，原因其一在于能夠將民族生活置于大的社會題材之下努力地真實去反映家鄉經歷土地改革運動的過程和變化;其二運用帶有地方色彩的語言描的壯鄉自然和人文來為增添鮮明的地方色彩;其三是作者通過敏銳的觀察力體察民風民情并以其深厚的文學功底進行創作。研究陸地的經典作品《美麗的南方》對少數民族作家借鑒經驗進行文學創作大有助益。

注釋：

（1）陸地.直言真情話平生：陸地自傳[M].廣西美術出版社，2004年12月第1版，第97頁.

（2）（3）歐造杰.論陸地的文學理論思想及其意義[J].廣西民族師范學院學報，2018，35（04）：92-96，第92頁，第93頁.

（4）宋安群.天籟地聲：廣西情歌之旅[M].桂林：漓江出版社，2017.12，第85頁

（5）黃平.小說《美麗的南方》壯民族意識的書寫[J].廣西民族師范學院學報，2018，35（04）：102-105.

參考文獻：

[1]陸地.美麗的南方[M].廣西人民出版社，1978年8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