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自天生 工開于人
——關于篆刻翡翠印章的探索

梁文斌 佛山市南海區鼎國天元玉器

翡翠，集日月山川之精華，匯天地自然之靈秀，所呈現的細膩光澤和靈動色彩，從內而外展現出造物者的神奇。當它被剝落土石的外衣現出真身，又被匠人們妙手雕琢，幻化出萬千形象流傳于世，歲月也不能稍減它的風華，反而會歷久彌珍，譜寫出更多感人詩篇。相比和田玉等，明朝時才傳入我國的翡翠，并沒有悠久的歷史文化，卻以它的天然之美征服了愛玉的中華民族，快速融入傳統玉石文化，為弘揚傳統玉石文化作出了巨大貢獻。歷史上，乾隆、慈禧等都十分熱衷收藏翡翠工藝品，一個個傳說也給翡翠披上了神秘的外衣，更引得人們趨之若鶩。到了現代，翡翠受到越來越多的人的喜愛追捧。在文化的兼容性與審美的多樣化趨勢下，在原材料日益稀缺的時勢下，大眾收藏翡翠司空見慣，對翡翠雕刻藝術的欣賞水平和制作要求也日益提高。本文將通過闡述如何利用現代化手段篆刻翡翠印章的過程，來闡明筆者對于“物自天生 工開于人”的時代雕刻精神的解讀與寄望。

筆者從事雕刻工作已三十余年。作出篆刻翡翠印章的創舉，要從十多年前說起。當時遇到一位顧客，他酷愛印章收藏，在翡翠玉器市場購得了一塊好材料，想將其制成自己的私印，卻遍尋整個玉器加工場都未能找到會篆刻翡翠印章的加工師傅。當是時，筆者便感到自己的不足與遺憾，并由此萌生了篆刻翡翠印章的想法。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于是筆者決定從購買與篆刻印章相關的書籍，翻閱名人篆刻圖冊做起，開始了最初的翡翠篆刻印章制作的探索之路。然而在經過一段時間的閉門造車后，筆者發現一個很大的問題——現有資料都是從易于雕刻的軟玉印材著手的，所以并不能為自身提供完整的實踐指導。難道翡翠真的不適合用于篆刻印章制作？

盡信書不如無書，實踐方能出真知。筆者為此進行了嚴密的思考，認為以現有的翡翠雕刻工具還是有很大的可行性的。經過一番推敲，筆者認為，要制成一枚翡翠篆刻印章，首要問題有二：一在于光是“紙上談兵”遠遠不夠完成翡翠篆刻印章的制作，需要有大量的實踐經驗指導；一在于印材的硬度與雕刻工具、工藝難度直接掛鉤，要開辟出一條科學可行的翡翠篆刻之路。

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遇到難題就畏畏縮縮，并非筆者性格。為了克服這些個難題，筆者當機立斷，一方面從最基礎的篆書的書寫練習入手，打造堅實的篆刻基礎。另一方面先后拜訪了三位有名的大家，向他們認真學習篆刻與治印之道：在邵勇球老師處，筆者學習印章邊款的用意內涵等；在廣東省民間藝術家協會主席梁詩裕老師處，筆者學習篆刻字體線條的“骨健”與“氣貫”的處理、篆刻白文印與朱文印各自追求的雄渾、秀雅的技法表現、印章上印泥蓋印的技巧等；在西泠印社第三代傳人、廣東省嶺南印社原社長李海老師處，學習漢印篆刻的的字形布局設計、印章拓邊款、異形青銅器拓畫等。經過名師的悉心指點，筆者用軟玉印材練手，將之前從書本上得來的知識融會貫通，掌握了印章設計的要領。

但要用翡翠硬玉篆刻印章，傳統的治印刀具并不能達到目的。[1]根據已有測量結果，我們知道：翡翠是以硬玉礦物為主的輝石類礦物組成的纖維狀集合體。按摩氏硬度的標準測量，其硬度多在6.5-7之間。而傳統的玉印章材料如印章石，質地密軟、柔而易攻、適于刀刻，硬度多間于2.8-3.5之間，而最名貴的壽山田黃印材硬度也不超過3。[2]相對應地，傳統的治印刀具中，硬質合金刀（俗稱鎢鋼刀）的硬度一般在7左右，白鋼刀的硬度在6，碳鋼刀的硬度在5左右。但這并不意味著這些刀具就可以篆刻翡翠印章。因為當印材硬度超過4的時候就已經很難用于篆刻，且刀具硬度越高，代表刀越鋒利、越堅硬，也就更脆，更易于破刃、卷刃。所以，這些刀具就像老鼠咬雞蛋，都無法用于翡翠印章篆刻。

鑒于翡翠的物理特性與傳統治印刀具的這些特性之間存在的沖突，筆者著眼于工作室的現有設備，整合利用多年的翡翠雕刻經驗，最終認定金剛砂三角釘形砣具具有極大可操作性。在經過數次實踐摸索后，筆者找到了使用專門用于雕刻翡翠的電子雕刻筆裝配金剛砂三角釘形砣具篆刻翡翠印章的方法。

比之傳統手動刀具治印，用電子雕刻筆裝配金剛砂三角釘形砣具治印的方法，利弊也很分明。好處在于利用電子雕刻筆裝配的金剛砂三角釘形砣具不懼翡翠的高強硬度，可以像用刀具在軟玉上篆刻一樣自如發揮。而壞處，一在于電子雕刻筆裝配的金剛砂三角釘形砣具具有一定的振動性，對治印的力度與角度、雕刻的穩定性和持續性把控要求更為嚴格，操作過程與關注點更為復雜；一在于囿于工具特性，篆刻出來的紋路過于光滑，容易缺乏篆刻的金石意境，極為考驗手藝人的經驗、眼光與耐力等。過程詳見下表。

翡翠印章篆刻過程表

步驟4images/BZ_30_494_360_813_679.png左手握印材，右手握著高速轉動的用電子雕刻筆裝配的金剛砂三角形釘形砣具，開始正式進行篆刻。images/BZ_30_494_690_813_1009.png篆刻過程中，在配備的滴水裝置下，冷卻金剛砂三角釘形砣具與翡翠磨擦時出現的高溫，以防砣具燒壞。images/BZ_30_494_1022_813_1341.png經過金剛砂三角釘形砣具篆刻，完成第一遍篆刻。步驟5images/BZ_30_494_1356_813_1675.png在第一遍篆刻好后，將金剛砂粉放在平整的鋼碟上，用手握住玉印輕力推著轉動，直至磨出更平整精細的印面。步驟6images/BZ_30_494_1688_813_2007.png第一遍印稿效果圖。要仔細觀察印稿，研究每筆每劃的長短布局的變化及效果，找出印字不完美處，以作第二遍篆刻修正的依據。images/BZ_30_494_2017_813_2336.png第二遍印稿效果圖。白文字體有“雄健”、“古樸”及金石效果。每修改一遍就蓋朱砂印驗證效果，并以此為依據進行下一遍修改。images/BZ_30_494_2348_813_2667.png第三遍印稿效果圖。反復修改（不論遍數，一般三至五遍），直到達到預期效果，再處理破邊的殘缺，完成印文篆刻。

如上表所示，以這枚白文的“梁詩裕印”為例，筆者將其治印過程主要分為6個步驟——磨平印面—毛筆篆刻印稿設計—描畫反字印面—砣具篆刻—金剛砂粉磨印面—根據初遍印稿進行反復修改，后文將著重對砣具篆刻和修改印面部分進行闡述。

在砣具篆刻這一步驟中，筆者用左手抓拿著印材，用右手握著高速旋轉的電子雕刻筆裝配的金剛砂三角釘形砣具電動小機器作刀，根據畫好的反字印面進行篆刻。需要說明的是，單手掌握高速旋轉的電動機器來雕刻翡翠篆刻印章，機器的振動幅度與頻率對篆刻藝人恒定、平穩地雕刻影響極大，增加了篆刻藝人對力度、角度的把控難度，本就是一種高難度的工作挑戰。接著，筆者還需一邊均衡施力雕刻，一邊利用配備的滴水裝置冷卻金剛砂三角釘形砣具與翡翠磨擦時出現的高溫。并且在電機高速運轉時，金剛砂三角釘形砣具與翡翠的摩擦會產生大量的玉石粉末。因此整個篆刻過程中，筆者既需要不斷放置水滴到砣具磨頭上，使金剛砂三角釘形砣具冷卻，才能刻得下去，又要克服因水滴在細小的磨頭及印文上造成的渾濁水漬帶來的模糊效果影響。所以筆者只能每刻下一點就想辦法清除使印面模糊的水，周而復始重復動作，直至初遍篆刻好一枚印章為止。

初遍篆刻好一枚印章后，筆者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水磨工夫——反復修改印面。先根據初遍篆刻后印出的印稿，筆者仔細觀察每筆每劃長短布局的變化及效果，尋找不足。第二遍篆刻修改印文字體布局，著重調整印文的疏密空間，宗旨即是“疏可跑馬，密不透風”。第三遍篆刻印文，著重白文印的字體要有“雄健”和“古樸”的書法筆韻，還要有金石效果。因用電子雕刻筆裝配的金剛砂三角釘形砣具雕刻時，刻出來的砣路痕跡兩側是光滑的，若要像一般的篆刻印章一樣，表現出落刀刀法的沖刀、側刀那樣自然，把破口、古樸的金石味體現出來，就要花費更多的時間進行修改校正。最后再細細打磨處理好破邊的殘缺，這樣才算是刻好了這枚印章的印文。

在翡翠印章上進行篆刻，除了要關注印面部分，邊款也是必不可少的。邊款即是落款，內容包含篆刻時的年號、作者、印的名稱或印文內涵等文字，可作蓋印時的一種方向記號。邊款印文多用隸書，行草書體。通常落邊款刻在右手拿印時的左面刻，個別刻在右手拿印時面對著的一面，或刻兩個面的也有。

因為對工藝效果的執著追求，筆者每完成一枚印章的篆刻制作都需要花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精力，其中艱辛不言而喻。通過這種費時費力又費神的高強度工作過程，可以預見，篆刻翡翠印章的制作難度有多大，對篆刻藝人的毅力、恒心和定力又有著怎樣的考驗。但苦盡甘來，當筆者完成了一枚枚得意的翡翠印章篆刻時，這也是人生的一種樂事和成就。

物自天生，工開于人。篆刻學是傳承了數千年的中華燦爛文化的藝術學科，筆者作為一個以弘揚翡翠雕刻藝術為終身事業的手藝人，能通過變革印材、工具擔起發揚和傳承這門藝術絕活的歷史重任，深以為榮。翡翠篆刻印章的成功實踐，一直啟迪、鼓舞著筆者在探索翡翠雕刻藝術之路上融入更多的創意、執著，與時俱進地去達成自己的藝術夢想。同時，筆者希望通過篆刻翡翠印章把中華數千年的玉文化發揚光大，既豐富現代人的玉印材料品種選項，更激發年輕人愛上玉印篆刻文化，在振興中國夢的精神文明建設中，用創意思維更好地將內涵豐富的翡翠篆刻藝術絕活一代代傳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