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逃生》：謎題劇情的嵌套與創新局限

黃 娟

(四川電影電視學院，四川 成都 610000)

在懸疑片劇情趨同、精品缺失、類型單一的當下，充滿新意又符合大眾審美的創作深得市場期待。密室題材以推理劇情賦予觀眾參與感，但近年來同類型影片仍然存在諸多懸疑片通病。人物塑造扁平化、敘事線索通俗化、場景布局抄襲經典而缺乏創新、劇情架構內涵不足且邏輯漏洞頻現，諸多詬病無疑令密室題材影片陷入創新困局。《密室逃生》是近年來為數不多的密室題材佳作，以時下風靡全球的“密室逃脫”游戲為主題背景，通過三維特效創新密室空間，并以跌宕起伏的謎題劇情鋪設懸念。其文本構思與敘事手法均具有較強的創新性，且僅以900萬美元的制作成本，便斬獲了9.4億美元的全球票房。從影片的商業價值來看，顯然已經超越了很多懸疑片的傳統思維束縛，對于空間限定類型的懸疑片而言收獲了極高的市場評價。探究其創新性的設計手法，可以為同類型影片鋪設懸念提供理論參考與經驗借鑒。

一、以視覺特效強化時空壓迫

密室類題材經典影片，均以撲朔迷離的劇情懸念為觀眾留下深刻印象。在設置劇情懸念時，密室的時空元素是制造緊張氛圍的基礎條件。密室題材電影首先以封閉空間概念吸引觀眾，空間限定后產生的心理壓迫感，令觀眾時刻心系劇中人物如何逃出密室，成為推測結局和解開謎題的驅動力。其次，來自時間上的緊迫感是另一種懸念，基于同理心作用，劇中人物何時風險加劇危及生命，對觀眾形成了生死存亡的時間壓迫感。密室題材電影只有從時空雙重角度架構敘事情節，才能令謎題懸念更具觀賞性和吸引力。以往同類型影片由于技術手段限制，很難呈現出時空壓迫感，才導致觀影疲勞出現。隨電影特效技術不斷發展，為密室題材影片營造時空壓迫感提供了全新的技術手段。運用三維建模技術架構虛擬空間，拓寬了營造空間壓迫感的設計路徑。對每秒內拍攝畫面進行高濃度壓縮，可從視覺感觀層面加速時間進程，從而為影片營造高強度的時間壓迫感。因此，電影特效對密室題材類的懸疑影片具有加強時空壓迫感的重要作用，更加是增強影片懸念和觀影體驗的重要方式。

電影《密室逃生》為設置謎題懸念，在營造時空壓迫感時使用了大量電影特效技術。本片制作公司Original Film此前在《速度與激情》系列影片中，便使用Motion Control系統跟拍攝像技術，機位運動軌跡旋轉、升降、延伸，以及鏡頭角度的轉動、傾斜、變焦、快照效果優越，為觀眾呈現出由畫面重疊營造的時間壓迫感。而在《密室逃生》中，導演亞當·羅比特針對六大特色密室(烈焰、寒冰、顛倒、病房、迷幻、計時)場景套用了Motion Control系統的拍攝技術，對營造時間壓迫感具有強大的視覺沖擊力。以第一密室烈焰場景為例，觀眾在線下密室類游戲中的解密時間相對充裕，觀影時容易對時間概念淡化。而為了打破觀眾對密室游戲的時間印象，特效團隊為第一密室營造了緊張的火焰燃燒場景。從吊頂、墻壁、地板三個角度進行鏡頭跟拍，并在重疊畫面中添加了由暖漸熱的火焰視覺元素。融入火焰視覺元素時，分別以深紅、淺黃、深藍刻畫外焰、內焰、焰心的炙熱程度升級。引導觀眾從火焰顏色變化速度，來感受室內溫度上升加劇的緊迫，進而形成心理上的時間壓迫感。

在營造時間緊迫感的同時，影片在創設空間壓迫感時嵌套了大量三維建模虛擬空間成像技術。與此前密室題材的經典懸疑電影不同，《密室逃生》對室內封閉空間這一概念進行了深層加工。以第二密室為例，從場景布置上運用3D特效，將冰雪、山峰、冰湖、樹林等戶外自然元素遷移至室內空間。對鏡頭下光影、色調、場景、道具等進行了多重組合，通過三維空間的視覺特效設計，延展了觀眾對密室概念的空間聯想度。進而以自然條件下的極度嚴寒，來表現密室除“封閉”之外，存在更多威脅角色生命的危險元素，間接塑造密室空間的心理壓迫感。隨劇情推進，亞裔游戲挑戰者丹尼落入冰湖，成為第一位由空間威脅喪生的角色。后期制作刻意運用數字CG圖像合成技術，將冰面上下兩層畫面進行虛實重疊，通過冰面上下角色互動表現空間壓迫感。冰面之下丹尼求生不得，冰面之上五位演員遇救不能，展現出強烈的視覺沖擊力，來強化觀眾對密室空間危險性的心理認知和感受。

二、以信息遮掩拓展觀眾聯想

德國心理學家閔斯特伯格在《電影劇：心理學研究》中提出 ：“電影不僅產生于觀眾的生理機制(視覺暫留現象)，而且依賴觀眾的知覺聯想、思考、想象，以及把各個畫面構成整體圖像信息的心理過程。”密室題材設計懸念，需要一系列信息要素作為鋪墊，架構故事情節發展和人物命運。如將劇情信息全盤托出，謎題被觀眾快速解開，那么觀眾對后續劇情的發展則會失去觀影興趣。而遮掩部分情節信息，讓觀眾“很想知道”而又“無從推知”。便可以通過隱藏線索，引發觀眾聯想劇情發展的多種可能性，讓觀眾產生關切和期待的心理動機。因此，信息遮掩是加強密室題材影片懸念的另一種設計手法，可引發觀眾對謎題劇情的推理猜測驅動力。

為了增強影片的畫外空間聯想度，《密室逃生》在運用常見的劇情式謎題基礎上，套用了推理式的解密敘事方法。以劇中六位游戲參與者為人物線索，引導觀眾猜測六人的劇情聯系。在烈焰密室給出退役女兵(阿曼達·哈珀)戰場逃生的命運線索，寒冰密室給出售貨員(本·米勒)和商界精英(杰森)死里逃生的過往經歷，顛倒密室給出學生(佐伊·戴維斯)飛機失事險象環生的線索，最后在病房密室揭開六位游戲參與者的共同命運經歷，解開邀請六人參與游戲的選擇動機。影片每一次設計畫外空間劇情信息時，都以隱晦的表達手法進行了藝術加工。如杰森與室友同時被困，紅色羽絨服成為維系生命的重要保障。并未在劇情中直接透露杰森殺害室友搶奪羽絨服的第一場景，卻通過人物性格和心理活動刻畫，呈現出杰森摒棄道德求生的心理陰暗面。雖然并未完全揭露劇情信息，但是對于劇情鋪設謎題加強懸念吸引力效果更佳。

以前四間密室揭開全部謎題，很容易令觀眾對后續劇情失去興趣。影片為了規避這一弊端，加強謎題劇情對觀眾的吸引力，解開人物關系謎題后，在病房密室情節中鋪設了畫外空間的另一謎題。以向來理智的佐伊·戴維斯表現出瘋狂舉動為線索，映射密室中可能存在非游戲規則限定的逃生方法。遮掩這一逃生細節信息，令劇情懸念撲朔迷離。從人物設計上，以理性和瘋狂作為敘事沖突的矛盾點，為后續劇情反轉鋪設謎題，進而順理成章地為后續劇情推進埋下深層懸念。以畫外空間來設置懸念，令謎題劇情關鍵線索信息合理掩蓋，以至于觀眾很難快速解開謎題，不斷猜測是否存在隱藏劇情，以及劇中人物命運的最終走向。當所有隱藏線索信息在影片高潮全部公開時，觀眾通過聯想劇情片段和畫外空間隱含信息，產生了從猜測到發現的劇情邏輯重組，加強了影片懸念所爆發出的藝術張力。

三、以游戲情節嵌套電競元素

法國社會學家凱盧瓦最早將Game與Play進行了區分，認為Game更傾向于一個規則的系統，而Play更傾向于特定范圍內自發且自由的活動。密室題材電影如果僅以游戲規則為限制，不去開發新型玩法，則對觀眾的吸引力也會趨于弱化，以至于密室題材影片難有創新并止步于此。密室題材影片首先是以“密室逃脫”游戲主題為劇情背景，在懸念設計上觀眾更加期待在Game劇情中，延伸出更多的Play創新。電影情節融入游戲元素，可為謎題劇情增添真實感。在此基礎上嵌套電競元素，將更加豐富影片的觀賞性。電影《密室逃生》的創新之處正是在游戲情節中嵌套了電競元素，才令整部影片增強了真實感與代入感，激發了觀眾的心理共鳴。

電影《密室逃生》為了加強電影的代入感和真實感，在拍攝密室逃脫劇情時總導演并未直接參與錄制，而是在前期布局和后期制作中投入了大量精力。前期場景設置中，借鑒了TAKAGISM和Crimson Room等網絡真人版密室逃脫電競游戲的劇情，同時參考了線下VR密室逃脫游戲《穿越美杜莎之門》的游戲規則。通過為影片嵌入線上經典密室逃脫游戲的劇情，引發觀眾對熟悉劇情的聯想，來激發觀眾對于密室逃生情節的猜測驅動力。以觀眾對于網絡游戲劇情較為了解的基礎條件，來創設情理之中卻意料之外的反轉劇情，進而驅動謎題劇情的發展和延伸。影片同時通過套用線下密室逃脫游戲的規則，盡量將游戲規則的限定條件放寬，以演員在密室場景下的自由發揮作為影片精彩橋段，為后期制作和剪輯留下了很多演員極度真實的心理反應和行為表現。這些電影精彩片段是演員在游戲環境下的真實心理活動和行為反饋，可剔除刻意修飾的浮華演技，令影片劇情極度接近于普通觀眾在線下實體密室逃脫游戲中的真實境遇。進而拉近影片與觀眾的心理距離，加強觀眾的體驗度和感知力，帶給觀眾身臨其境的感覺，與劇中人物感同身受之后產生心理共鳴。這種心理共鳴更加促使觀眾感受到劇中人物的生存危機，解密心態由娛樂情緒轉向求生欲望，間接增強了觀眾對破解謎題的劇情發展期待，增強了整部影片的謎題劇情懸念吸引力。

從懸疑片敘事結構的變遷來看，在經典好萊塢結構之后，出現了散文式、開放式、松散式的影片結構，然而密室題材影片在敘事結構上，卻始終保持了封閉式敘事結構，嚴格地遵守著起因、發展、高潮、結局的套路。通常起因和結局上篇幅較少，而將發展和高潮階段作為重頭戲。在這一點上，《密室逃生》相當于嵌套了經典結構，而創新之處在于有效地運用密室逃脫類型游戲，通過“游戲+電競”的劇情和規則來鋪設敘事懸念。但是創新之中略有缺憾，并未真正超越密室題材經典影片所積淀的藝術價值。以《電鋸驚魂》系列影片為例，雖然特效技術較少，但豐富的劇情串聯起所有劇中人物的因果關系，尤其人物心理活動鋪設了大量未知風險，是密室題材影片架構懸念的精湛手法，令觀眾感覺仿佛置身于密室之中，與劇中人物命運共存。達到這樣的藝術效果，并非電競劇情可以直接呈現，是觀眾在未知劇情中不斷猜測故事發展而形成的疑惑感和同理心。而電競劇情對于多數玩家而言通關技法已經形成固定思維，因此多數觀影者很快猜出《密室逃生》的故事發展線索，導致影片鋪設懸念的預期效果有所淡化。此外，雖然影片在限定游戲規則之后，以電競劇情豐富主題元素，帶來了強大的視覺沖擊力，但也因特效色彩濃烈而搶奪了劇中人物心理活動戲份，令整部影片在揭露謎題時很難深入觀眾的電競情結，破解謎題劇情的快感有所弱化。因此，密室題材影片雖然可以通過游戲規則或電競劇情來加強影片真實感，但更須注重劇情推進的謎題設置難度，以及劇中人物的心理活動刻畫，才能令謎題劇情更具吸引力并引發觀眾的破題動力，真正在同類型影片中脫穎而出超越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