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狼2》《紅海行動》對于我國主旋律電影創作的啟示

白行朗

主旋律電影的概念自1987年在“全國故事片創作會議”上被提出以來，在三十多年的創作發展實踐中，其內涵也在不斷豐富和拓展。關于主旋律電影的概念，有著不盡相同的解釋和歸納。但一般來講，“主旋律電影是指能充分體現主流意識形態的革命歷史重大題材影片和與普通觀眾生活相貼切的現實主義題材、弘揚主流價值觀、謳歌人性人生的影片，也就是在當代中國主流核心價值觀的引領下，發揚愛國奉獻、團結一致、歌頌改革開放偉大成就和現代化建設事業的‘紅色電影’?！盵1]這一概念在突出主旋律電影核心價值的同時，也反映了主旋律電影題材的多樣化特性，較為全面地概括了主旋律電影所包含的多層面價值取向。

有學者指出：“我們的電影在建構主流文化價值方面沒有問題，但傳播主流文化價值的能力嚴重不夠，從而極大地限制了自身的可持續發展?！盵2]而傳播力不夠的原因往往是因為主旋律電影的藝術吸引力有所欠缺，難以輻射更為廣泛的觀眾群體，從而引發傳播效應。

近年來，我國在主旋律電影的創作實踐上取得了成功突破。其中,以《戰狼2》和《紅海行動》最具代表性，兩部影片的票房分別達到56.8億元和 36.6億元，長時間居于中國電影票房榜的冠亞軍位置，并且引發了現象級的傳播效應。同樣取材于中國海外撤僑背景兩部主旋律軍事題材電影能夠取得如此成功，極大拓展了電影工作者對于主旋律電影發展空間的想象和認知，這其中所反應的影片創作規律經驗以及所折射出的觀眾對于主旋律電影的審美需求需要進一步加以探索和研究。

2016年11月30日，習近平主席出席中國文學藝術界聯合會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中國作家協會第九次全國代表大會時強調，要在提高原創力上下功夫，在拓展題材、內容、形式、手法上下功夫。為新時期的文藝作品創作提供了方法論?！稇鹄?》及《紅海行動》正是依靠在題材、內容、形式、手法上的突破與創新，為主旋律電影創作注入了新的活力。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緊扣時代脈搏，展現中國形象

一個國家和民族的發展在不同的階段有其時代使命和時代課題，“中國夢”是新時代背景下中國發展的主旋律。這就要求主旋律電影不能固守傳統的視角和題材，而要積極順應時代潮流，反映時代最強音。真正具有靈魂的主旋律電影作品，不能僅僅代表主創人員個人的情感、思想欲望以及對社會的認知，更需要具有喚醒觀眾內心深處積淀的與創作團隊相似的傳統文化、時代情緒、社會情感以及民族心理等等因素，只有當觀眾的內心情緒被喚醒，并且通過劇情的感染得到情感共鳴時，影視作品的靈魂才能得到真正的價值回應。正如習近平主席所言：“（文藝創作）要把握時代脈搏，承擔時代使命，聆聽時代聲音，勇于回答時代課題。”

國家實力和國際地位的提升，給國人帶來了強烈的民族認同感與自豪感，國家在捍衛每一個公民利益時所體現出的堅強的國家意志和強大的國家力量，讓所有國人感動和鼓舞。因此，希望在銀幕上看到國家力量實施海外救援的相關題材電影作品成為中國觀眾一種強烈的心理自覺。觀眾渴望看到現實生活中關注、關心的問題投射為影像化的藝術作品，從而讓情感升華，是一種普遍的審美心理需求，這也正是好萊塢電影成為美國文化輸出陣地的原因所在。

主旋律電影的一個重要功能是關于國家形象的樹立?！稇鹄?》與《紅海行動》在敘事和情節上雖有所不同，但都是取材于真實事件，以廣闊的國際視野、強烈的愛國主義情懷、貼近時代背景下觀眾對于大國形象的心理訴求進行表述的主旋律電影。

兩部電影分別以我國近年兩次著名的海外撤僑行動為故事背景，對日益崛起的中國國家力量進行了一次集中展示。強大的軍事力量是國家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實現“中國夢”的重要保證。中國海軍作為兩次撤僑行動的主體，在影片中濃墨重彩展現了海軍現代化強軍建設的豐碩成果，各類導彈護衛艦、兩棲登陸艦、潛艇、艦載直升機、艦對地導彈、艦放炮等高精尖兵器裝備通過電影畫面直觀地呈現在觀眾面前。讓觀眾在領略到諸多平日在新聞中都鮮少見到的世界級武器裝備的同時，更享受到了一次了解我國海軍現代化軍事裝備的視覺盛宴。

無論是《戰狼2》還是《紅海行動》，片中一幕幕實拍的戰斗場面都體現出真實的熱血與殘酷，海戰、城市戰、沙漠戰、坦克戰、空戰在各種兇險的環境里展開，觀眾看得驚心動魄的同時也喚起了內心對和平的珍惜和期盼，加深了觀眾對我國強大綜合實力的驕傲感及對民族凝聚力與愛國主義情懷的歸屬感。影片傳遞出的強大國力，讓觀眾堅信：當中國公民在海外遭遇非常時期的危險時，中國政府有能力對同胞進行營救與保護。

電影情節是經過藝術加工的故事，但在兩部電影呈現的背后有著一個個真實的案例：2011年利比亞內戰中，中國政府對處于戰亂中的當地同胞展開海、陸、空立體大營救，僅用八天時間，就將35000多名同胞全部安全撤離，在利比亞的戰火硝煙中，中國國歌一次次被同胞們嘹亮唱響；2015年，也門戰亂，中國海軍出動護航編隊將幾百名同胞營救出險境。真實的營救案例與這兩部電影一樣，都鮮明地表達出一個主旨和態度：國力的提升，讓中國在任何時候都有能力、有信心承擔起保護我國公民人身安全的責任。影片所傳達出的國家硬實力也讓觀眾對中國力量充滿信心，一個強大、自信的中國形象得以構建而出。

在《紅海行動》中，為了營救一個中國公民，蛟龍特戰隊不惜付出巨大代價。影片中，蛟龍特攻隊員都戴著一個五星紅旗的臂章；而《戰狼2》的結尾處，冷鋒將國旗套于手臂上，讓五星紅旗在交戰區飄揚。五星紅旗，代表著國家的符號，當英雄的形象與國旗在視覺上結合，二者之間的關系得到鮮明的強化——中國政府是每一個中國公民的堅強后盾，危難時刻，國家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每一個中國公民。

《戰狼2》中，部分反映了中國人在非洲的援助建設工作和生活。中國在這里創辦工廠、建設基礎設施，還有很多援非醫生放棄國內的安穩生活來到非洲。中國援助極大地促進了當地經濟發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改善，使中國在非洲贏得贊譽。這種真實的國際背景直接展現了當今中國的國際地位和國際影響力，電影在此基礎上進行創作，所展現的情懷和愛國主義精神更具有說服力。

兩部影片通過建立在現實背景之上的故事敘述生動而直觀地展現了當今中國形象：強大的祖國不僅保護著每一位公民，而且具有勇于積極承擔國際責任的大國擔當。

二、中國軍人——血肉鑄就的鋼鐵長城

任何一部影視作品的靈魂都來自于對人物形象的塑造與展現，影視作品的情感靈魂亦依托于人物的精神承載，而主旋律電影中通過生動而具體的人物塑造所傳遞出的愛國精神和愛國情懷是最能夠讓觀眾產生群體歸屬感和民族自豪感的有效途徑。《戰狼2》與《紅海行動》的成功，都是通過對當代中國軍人形象的鮮活演繹，將新時代我國軍人堅守的“責任意識”和“中國精神”及中國軍人風采和中國力量借助電影語言得以呈現。

很長一段時間，我國主旋律電影中正面人物的刻畫較為單一和平面，甚至存在人物形象臉譜化的缺陷。而《戰狼2》中的冷鋒卻有著普通人的愛恨情仇，他既會因犧牲的戰友家人遇上欺凌而身著軍裝就痛打惡霸，亦會為了給女友復仇而遠赴非洲；而《紅海行動》中，蛟龍八人小組在執行任務面對慘烈的戰場環境時，人性當中所天然具備的一些弱點被以一種毫無隱晦的態度真實呈現。有通信兵莊羽在面對血肉橫飛的戰場時所表現出的脆弱：“經歷了那么多的訓練、演習，我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我不適合當蛟龍”；有觀察員李懂面對戰爭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時的不自信和緊張情緒，這些都真實展現出軍人也有普通人一面、軍人并非是“高大全”的人物。

電影《紅海行動》開場就有一名我方狙擊手在追捕海盜時被對方射穿脊柱神經，令觀眾在影片一開始就強烈地感受到軍人在殘酷的戰爭中“隨時可能犧牲”的慘烈基調，而并非是“英雄不死”的套路。在營救人質過程中，八名隊員，兩名壯烈犧牲，兩名身負重傷；戰士胳膊被炸斷，半張臉被炸爛，卻依然守護著救出的人質并頑強戰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看著戰友或死或傷，被敵人圍困于危樓中彈盡糧絕之際女隊員佟莉的絕望呼號……震撼人心的慘烈背后，電影在人物的真實性、貼近性的詮釋上，打破了傳統主旋律電影中英雄人物概念化的塑造模式，淡化了以往對英雄人物賦予的“神化”色彩，一個個有血有肉、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極富真實性，瞬間拉近了觀眾與人物的距離感，獲得了觀眾的情感共鳴與心理認可。

如果說《戰狼2》更多凸顯了個人英雄主義，那么《紅海行動》則是以團隊作戰為主線，凸顯中國軍人的團隊與集體精神?！膀札埻粨絷牎眱H有八人，但個個屬于全能型隊員。隊長楊銳負責作戰指揮，是臨危不亂、具有大局意識的核心人物；女隊員佟莉的塑造，展現出中國女軍人堅毅、頑強的硬朗形象；阻擊手顧順、觀察員李懂在遭遇敵方狙擊手時彼此默契配合相互牽制敵人的細節刻畫，讓觀眾通過銀幕強烈感受到中國軍人優良的集體主義傳統。

“只解沙場為國死，何必馬革裹尸還”是軍人肩負國家使命的擔當，人民軍隊不僅是捍衛國家利益的“威武之師”，同時也是捍衛國際秩序的“正義之師”。《紅海行動》中，為解救我國人質鄧梅，八名蛟龍隊員以身犯險，彰顯了中國軍人的責任與義務；解救被恐怖組織抓捕的所有他國人質，彰顯了我國軍人的國際人道主義精神；片尾，中國海軍在軍艦上送別犧牲戰友的場面，讓觀眾對中國軍人身上所展現的戰友情懷與對國家的赤膽忠誠以及國家的強盛帶來的自豪感、榮譽感有了更深層次的感受。

不論是《戰狼2》中的個人英雄色彩還是《紅海行動》里的集體浴血奮戰，其本質都是表現中國軍人對國家與人民的責任和守護。兩部影片，通過在營救任務中展現出的中國軍人風采，傳達給觀眾中國正在崛起，中國軍人有能力保護自己的國民、承擔起維護和平的大國責任，“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觀眾對民族自豪感的激發與認同，就是影片中的軍人形象呈現并傳遞給觀眾的中國力量與中國精神。

三、工業化標準——開啟中國電影全新水準

“把中國人對電影重工業的理解展現給觀眾看”[3]，也是吳京拍攝《戰狼2》的初衷之一。電影本身是技術化的產物，因此，電影是一項高度工業化的藝術形式?！八^重工業電影是指制作高度專業化、流程化、市場化，高科技、高概念的電影，它是電影工業高度發達的產物，好萊塢的商業大片是其代表?！盵4]表現現代戰爭題材的軍事影片，因參演人員、道具眾多及戰爭場面刻畫的寫實性等，對于電影的場面調度、鏡頭設計、特技效果等方面都有著極高的要求。因此，戰爭題材電影成為代表一個國家電影重工業水準的重要影片類型。“我們看一個國家電影的發展程度，首先是看它的重工業推進水平，重工業推進往往才能帶動其他產品的跟進，但是我們重工業的推進還不足?！盵5]

高投入、高概念、高技術，是重工業電影的基礎。重工業電影的制作首先是高額制作成本的保障，《戰狼2》的總投資達兩億，而《紅海行動》的直接制作成本更是高達5億?！都t海行動》是中國電影有史以來軍方允許上軍艦拍攝的第一個劇組。中國經濟蓬勃增長為電影等文化產業發展提供了強有力的資金支持，這是中國電影工業得以長足進步的物質基礎。一個國家的重工業電影水平，不但取決于國家經濟硬實力，同時還取決于科技軟實力。

當今年輕一代的中國觀眾，長期接受的是以好萊塢為代表的發達電影工業產品的熏陶，因此對于電影的故事講述、畫面呈現、特效制作等方面有著天然高標準的審美需求。因此，提高中國重工業電影水平是話語電影戰略升級的一個必然路徑?！稇鹄?》和《紅海行動的出現，讓我們看到了中國重工業電影發展的可喜進步。兩部電影中，充滿著“重工業”質感的現代化戰爭場面比比皆是，令人嘆為觀止。如《戰狼2》中的中國海軍護衛艦的導彈齊射，坦克漂移追逐大戰；《紅海行動》中的無人機與坦克大戰，直升機海面反恐、戰防炮攔截來襲火箭等,被包括外國觀眾在內的觀眾群體一致評價為可媲美好萊塢軍事大片的經典畫面。在帶給觀眾視聽震撼的同時，也是我國正在成為現代化軍事強國的藝術影像表達，讓觀眾通過電影這個載體，真切感受到祖國軍事實力與綜合國力的強大。

在2017年北京國際電影節“電影市場新格局”論壇上，專家一致提出了“重工業與故事回歸是行業突破點”的觀點。應當說，在中國悠久、豐富的歷史文化傳統和銳意創新的現實變革中，從不缺少優秀的故事題材。如何將精彩的“中國故事”與高水平的電影工業化制作手段相結合，打造一批高品質的中國重工業電影，是中國從“電影大國”走向“電影強國”的戰略訴求。從這個層面上說，《戰狼2》和《紅海行動》的成功有著里程碑式的意義。

四、“工匠精神”——中國主旋律電影發展的必由之路

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要弘揚新時代的“工匠精神”，營造“精益求精的敬業風氣”。電影作為需要高度工業化水準支撐的藝術產品，在制作中更是離不開“精雕細琢、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

《戰狼2》和《紅海行動》在戰爭細節呈現方面的精益求精，遠超于以往國內軍事題材影片的水準，是兩部影片能夠引發現象級傳播效應的一個重要因素。在此兩部影片中，無論是戰斗小組的掩護、隊形等的配合，還是單兵的武器裝備以及人員行進、射擊、格斗等戰術動作，都真實而細膩。尤其是《紅海行動》被國內軍迷稱為中國版的《黑鷹墜落》。

應當說，導演吳京和林超賢在軍事方面的專業積累是兩部影片能夠在戰爭細節呈現上取得成功的先決因素。吳京有在特種部隊進行18個月訓練的艱苦經歷，軍事化動作已經成為他行為舉止的習慣，他在影片中的表現已經不是表演，而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復刻。而林超賢本人則是一個超級軍迷，甚至為了電影的拍攝而專門進行了長期的軍事知識培訓。正是因為從導演本身首先對戰爭細節精益求精的要求，才能使兩部影片在這一方面取得難得的突破。

在拍攝中，導演細節上的一絲不茍、精雕細琢同樣感染著每一個工作人員。吳剛為了一個“單手換彈夾”的動作進行了20天的訓練，甚至為拍攝戰斗場面而受傷；張譯雖然有著十多年的從軍經歷，但是為了更逼真地表現好每一個軍事動作，同樣是不斷地苦練。兩部影片在制作上的“工匠精神”不但體現在拍攝過程中，在電影的前期籌備和后期制作上同樣如此。與國外相比，國內電影的制作周期往往相對較短，這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了影片的質量。而本文列舉的一些主旋律電影的制作周期相對都比較長，如《戰狼2》耗費10個月拍攝，籌備期則長達4年；《湄公河行動》耗時半年拍攝，籌備期長達3年；《紅海行動》耗時半年拍攝，籌備期也長達3年。在后期制作上，幾部影片也是不斷追加后期制作費用和延長制作周期。可以看出，一部電影的質量和整部電影的制作周期有非常密切的關系，這不僅僅是資金的問題，更能看出一個創作團隊對于整個藝術的認真追求和執著。這幾部電影的成功，預示著我國的主旋律電影也將成為一種更典型的類型化影片，同時對電影的制作水準和制作意識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從以《戰狼2》和《紅海行動》為代表的中國主旋律題材電影的成功可以看出，在故事選材上從貼近時代的現實題材入手，更多表達時代聲音，才能為主旋律電影注入更多的活力。在影片制作上以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不斷精雕細琢，借鑒國外電影工業化標準的成功經驗，升級中國電影的“重工業水平”，才能真正做到電影產業的“中國故事，世界表達”，實現中國電影的“文化自信”。這不但是對主旋律電影的要求，也是中國電影發展的必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