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有兩對名人摯友,一對是盛唐時的李白和杜甫,一對是中唐時代的柳宗元和劉禹錫。盛唐和中唐以安史之亂(755—763)劃界,自此唐朝開始走下坡路。762年,安史之亂被平定的前一年,62歲的李白死于避難途中的安徽當涂。770年,57歲的杜甫死在去岳陽的小船上。這兩個人的死標志著一個時代的逝去。
柳宗元生于773年,劉禹錫比柳宗元大一歲。柳宗元出生在京城長安,祖籍河東郡,也就是今天的山西永濟,他是官宦世家。劉禹錫是匈奴族后裔。他和柳宗元的交情,透著當時社會的寬容。李唐王朝有胡人血統,所以唐朝社會沒有那么多禁忌和禮數,思想開放,吸納四方。
柳宗元和劉禹錫是終生不離不棄的摯友。兩人年輕時相識,同一年中科舉,又同在御史臺為官。805年,唐德宗死后,中風失語的唐順宗在王叔文和王丕等人的擁立下繼承了皇帝位,隨即展開了一場“永貞革新”運動(又稱二王八司馬事件,是唐順宗永貞年間官僚士大夫以打擊宦官勢力、革除政治積弊為主要目的的改革,主張加強中央集權,反對藩鎮割據,反對宦官專權。最后以失敗而告終)。柳宗元和劉禹錫早年因與王叔文有交往,這時成了王叔文倚重的革新派核心人物,直接參與革新運動的決策和執行,當時人稱“二王劉柳”。革新派一執政,就罷宮市(唐德宗以來,宦官經常借為皇宮采辦物品為名,在街市上公開搶掠,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白居易的《賣炭翁》就是對宮市的諷刺控訴),禁五坊(即雕坊、鶻坊、鷂坊、鷹坊、狗坊);取消進奉;打擊貪官;打擊宦官;抑制藩鎮。
《資治通鑒》記載王叔文主政時的情景:革新派不分白天黑夜,夜以繼日地謀劃著施政大計,以至到了如醉如狂的地步。那些逐利求官者見革新派得勢,紛紛過來巴結。當時王叔文及其10多名黨人的家門口,晝夜車馬如市。但這些逐利求官者的欲望一旦得不到滿足,就馬上翻臉,私下勾結起來攻擊革新派。在藩鎮、宦官、舊派朝臣的圍剿下,永貞革新只持續了短短6個月時間,革新派還沒來得急反應,就都被貶出了京城。柳宗元被貶為永州(今湖南永州)司馬,劉禹錫被貶為朗州(今湖南常德)司馬,史稱“二王八司馬事件”。
唐代的貶官是罪臣,戴罪之身形同囚徒。柳宗元說,他在永州時,住在廟里,每天見到的除了家人就是和尚,孤寂的寺廟生存環境,讓他痛不欲生。但在長年的貶放生活里,柳宗元和劉禹錫一直保持著頻繁的書信往來,相互支撐和給予慰藉。
柳宗元和劉禹錫遭貶十年,是他們人生最痛苦難耐的經歷,可他們卻奇跡般地鑄就了自己的人生輝煌,成了那個時代以至后世都難有人能望其項背的思想家和文學家。
元和十年(815)正月,被貶了十年的柳宗元和劉禹錫被召回京城。可來到京城后不久,一件不經意的事情又讓兩人的命運陡然逆轉。這年三月,劉禹錫邀請柳宗元等人去京城的玄都觀看花。劉禹錫是個性情中人,觸景生情,即興作《元和十年,自郎州承召至京,戲贈看花諸君子》詩,詩中寫道:“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里桃千樹,盡是劉郎去后栽。”詩的后兩句譏諷了那些靠排擠自己得到提拔的朝臣,說他們像滿園桃花一樣,不值一顧。沒想到這激怒了憲宗皇帝和舊派朝臣。劉禹錫隨即被放逐到播州做刺史,柳宗元也受牽連被貶到柳州做刺史。
播州即今天的貴州遵義,當時異常荒涼,是“五谷不毛處”,人口不足500戶。劉禹錫家有80歲老母,同去是赴死,分離是死別。面對此情此景,柳宗元主動要求與劉禹錫交換貶地。這時御史中丞裴度伸出了援手,將劉禹錫改貶去連州做刺史。
元和十四年(819)十一月,柳宗元病逝于柳州,年僅47歲。柳宗元一生窮困,死時連歸葬的錢都沒有,是他的上司裴行立出錢,才由其內弟盧遵把他的靈柩送回長安。此時劉禹錫奉母喪正由連州北還,途經當年他與柳宗元分別地衡陽時,突然接到柳宗元病死的訃告。劉禹錫“驚號大叫,如得狂病。良久問故,百哀攻中,涕淚并落,魂魄震越”。“南望桂水,哭我故人”,并作《祭柳員外文》《重祭柳員外文》悼念故友柳宗元。
劉禹錫晚年賦閑東都洛陽,其名文《陋室銘》是他晚年心境和生活的真實寫照。劉禹錫學孔子不避陋居,說自己陋室不陋,好比諸葛亮在南陽隱居的草廬和漢賦大家揚雄在成都西郊的草玄堂。品高陋室有鴻儒,安貧守道何陋有?劉禹錫《陋室銘》留給后人無限想象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