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貸平臺犯罪對象研究

徐敏 武漢市江夏區人民檢察院

一、案例簡介及爭議焦點

2017年9月，周某找到同學熊某，謊稱因其支付寶“超額”無法接收到其母親的轉賬，需要借用熊某的支付寶賬戶。熊某遂將自己的支付寶賬戶和密碼告訴周某，并用接收到的收手機驗證碼幫忙周某登錄。數日后熊某發現支付寶余額2300元被取出，螞蟻花唄的額度被用完，其質問周某時，周某謊稱被其朋友盜刷。熊某信以為真。周某見狀，又以需要逐一檢查熊某貸款平臺是否被盜刷為由登錄熊某其他網貸平臺賬戶，以熊某名義貸款共計人民幣2萬元。

法院審理認為，被告人周某秘密盜竊他人財物，數額較大，其行為構成盜竊罪。鑒于被告人周某能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且積極退贓，判處被告人周某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一年，并處罰金人民幣3000元。

筆者認為，螞蟻“借唄”屬于網絡小額借貸平臺，已被中國人民銀行納入其他金融機構范疇。周某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冒用他人支付寶賬號騙取金融機構貸款，屬于貸款詐騙行為。

二、犯罪對象的確定

在區分相近的犯罪行為時，由于主觀見之于客觀，而客體較之其他要素更為抽象，四要件的分析方式往往最終歸結為對客觀行為的分析。如本案中，周某在熊某不知情的情況下從其賬戶中獲取2300元，該行為符合盜竊罪的特征，但上述2萬元如何進入李某賬戶也是需要討論的關鍵環節。王某冒用李某信息，即通過李某的賬號和密碼登錄支付寶平臺，使平臺誤以為是李某操作，對該信息和貸款請求進行審核后發放貸款，符合詐騙罪中被害人基于錯誤認識處分財物的客觀表現。定性陷入兩難境地。

上述案例中，王某獲得的支付寶賬號和密碼等信息本身不具有財產價值，獲取信息并不意味著獲取財產或財產性利益。換言之，獲取信息只是實施犯罪的手段行為。另一方面，從民事借貸合同效力看，李某并非出于真實意思表示，且在盡到合理注意義務的情況下，被他人冒用支付寶賬號與螞蟻“借唄”平臺簽訂借款合同，該借款合同對李某不具有法律效力，螞蟻“借唄”平臺無法向李某追償貸款。因此，本案實際受損的是平臺發放的2萬元貸款，而被害人應為發放貸款的網貸平臺。由于介入了民事法律關系的判斷，使得本案定性更趨復雜，

有文章認為，由于后臺程序只是代碼的產物，支付寶不能成為詐騙罪的犯罪對象，該程序其既非機器人又非人工智能，公司所設計的程序通過賬號、密碼或者手機驗證碼即可完成相應的轉賬、消費等服務功能，不具有也不可能具有區分輸入指令的是否為賬號真正所有者的功能。2008年2月19日，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拾得他人信用卡并在自動柜員機(ATM機)上使用的行為如何定性問題的批復》指出：拾得他人信用卡并在自動柜員機(ATM機)上使用的行為，屬于刑法第一百九十六條第一款第（三）項規定的“冒用他人信用卡”的情形，構成犯罪的，以信用卡詐騙罪追究刑事責任。這在一定程度上肯定“機器會被騙”的觀點。實際上，支付寶后臺程序與ATM機工作原理類似，是邏輯判斷在機器上的延伸和運用，其不同于自動售貨機的“響應”模式，其邏輯性雖較人類簡單，但不能因此否認其中復雜的程序編排。

三、網貸平臺性質對定性的影響

人民銀行等十部門發布的《關于促進互聯網金融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第二點第（八）項中規定：“網絡借貸包括個體網絡借貸（即P2P網絡借貸）和網絡小額貸款。個體網絡借貸是指個體和個體之間通過互聯網平臺實現的直接借貸。……網絡小額貸款是指互聯網企業通過其控制的小額貸款公司，利用互聯網向客戶提供的小額貸款。……網絡借貸業務由銀監會負責監管。”除此之外，還存在一些被大眾稱為網貸平臺的其他平臺形式，一是銀行類或非銀行類金融機構在互聯網上開辦的貸款業務平臺；二是典當行等通過互聯網營業的放貸類平臺；三是以個體網絡借貸為名，從事“資金池”等非法金融業務的平臺。

上述網貸平臺存在個體和法人、金融類和非金融類之分，不同性質決定了犯罪客體的差異。

P2P網貸借貸平臺和網絡小額貸款平臺均屬于網絡借貸平臺，但兩類平臺的性質完全不同。在P2P網貸平臺中，平臺只是中介，提供貸款的是平臺上的個體；網絡小額貸款平臺本質上仍是小額貸款公司，平臺操作的是小額貸款公司放貸業務。因此，以非法方法從不同的網貸平臺獲取貸款，會導致不同的罪名認定。在P2P網貸平臺上形成的借貸關系，是個體對個體的民間借貸，平臺性質是非金融機構的自然人或法人。因此，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在P2P網貸平臺上騙取貸款的行為，是在簽訂履行合同的過程中騙取他人錢財，達到立案標準的，應認定為合同詐騙罪。網絡小額貸款平臺又可分為金融類和非金融類。中國人民銀行發布的《金融機構編碼規范》3.32“小額貸款公司”一節規定：“由自然人、企業法人或其它社會組織依法設立，不吸收公眾存款，經營小額貸款業務的有限責任公司或股份有限公司”，小額貸款公司的編碼為金融機構二級碼Z-其他，從此意義上說，其屬于中國人民銀行認可的其他有關金融機構。然而，如果小額貸款公司沒有獲得《金融許可證》，其在法律上仍不能稱為金融機構。這也是造成類似案件在各地形成不同裁判結果的原因。以非法占有為目的，騙取非金融類小額貸款平臺貸款，達到立案標準的，應認定為貸款詐騙罪；騙取金融類小額貸款平臺貸款，由于觸犯特殊罪名，達到立案標準的，應認定為貸款詐騙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