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 刀（組詩）

冷 吟

豹子

喜歡假寐，喜歡把野性

埋在山崗上

像一棵青澀的柿子樹

不動聲色

但現在它成熟了

它要出來吹吹風，散散步

順便打幾個金黃的

呵欠

它就是住在你心中的那只

磨刀

不是向豬羊，就是向敵人

霍霍，一個詞

就是一個來回。一聲吶喊

一塊骨頭磨成了彎月

另一塊卻磨出了雪光

馬蹄、琴弦、詩箋

誰的素手開出一枝桃花

世事如風

風吹散忠骨，吹不散冤魂

磨石與刀

兩塊骨頭在爭吵，對抗。疼痛之水

讓死去的鋒芒睜開了眼睛

行走江湖，刀有時橫于馬背有時

插在兩肋。西風，一面翻滾的旗

用來裂長空，裹尸還

而磨石獨守空巢。千里之外

一聲大笑或斷喝，總會將他的遙望

攔腰斬斷

一輩子相互消耗又彼此滲透

他們是夫妻、兄弟，還是一對父子

月夜，如果你聽到有顆心

躲在彎曲里哭泣

那肯定是某把刀一不留神做了錯事

舞者

用身體說話，用耳朵思考

繞了那么多圈子

還是免不了要回到最初。但他們樂意

仿佛一堆秋葉：單薄、脆弱

容易被風吹亂

音樂的掃帚

因此把他們掃了又掃

對面，一條河抖動羽毛

月亮就要升起來

買魚

她呆呆地望著你，嘴巴一張一合

仿佛呼喚著你的名字

仿佛你稀薄的名字就是她的

氧氣或鱗片

你不敢轉身，你怕一轉身

就再也找不到她

就像多年以前那個被人群淹沒的

紅衣女子

一粒米

像一粒迷路的星球，或漢字

在角落里發著光

它的骨頭，尚沾著一層辛苦

它要去哪兒

它們都去了哪兒

一粒米小小的心臟

裝的是蒼茫大地，還是宇宙

這都沒什么。重要的是

它作為一粒種子的愿望

恰好被你看到

而它也分明聽到了

你手掌中蘇醒的風雨和雷霆

失眠

夜晚，是一條路

那么多人

舉著夢的旗幟向黎明進發

那么多鼾聲

踩著鼾聲

像起起落落的鞋子

路上有花草

也有荊棘

而失眠者是一盞燈

明亮，清醒。走在最前面

醒

在大面積的沉睡中

醒，是一種背叛，一種不合時宜的

開放或凋落

這就好比

萬馬奔騰的草原上

有一匹白色的忽然停下來

悠閑地散步

它因不經意的退出

而比別人看到了更多的東西

這種感覺

只有那棵最先低頭的稻子能體會

只有那顆最晚熄滅的星辰能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