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村的狗（外五首）

◎陸慶鴻（彝族）

溫家村的狗

“溫家村狗多，不要被狗咬著”

村委會主任反復叮囑我

經過入戶走訪調查核實

溫家全村24戶人家

養了26條狗

年初第一次進村

村民小組長塞給我一根木棍

以防不測

一年下來

村里以下冷口出名的三條狗

在村頭巷尾都向我搖尾示好

一個貧困村

其實用不著養那么多狗看家護院

他們養的其實是一份安全感

或是一份忠誠

我有幸

用一年的時間

成為溫家貧困村的主人

對主人的忠誠

是動物的本能

河節沖

以一條河命名一個村

給這個小村莊的命運

涂抹了一些多舛的色彩

所幸

在這條河愣神的片刻

一河的水

向一個名叫慶豐的湖發起總攻

慶豐湖位于河節沖貧困村的下游

湖中蝦美魚肥

湖岸落英繽紛

湖邊風景獨好

抵湖達海

是每一條河的宿命

喂飽魚蝦

是每一滴水的初心

在柜山

一草一木都在昭示富足

一砂一石卻在凝滯無助

一座山形如柜子

該盛裝多少財富

柜子暫時空著

該是前世為來生攢下的嫁妝

月亮箐

除了用心

如何裝下一輪明月

困惑如影隨形

直到一個地名闖入心臟

我無比歡喜

采摘一朵又一朵肥碩的月光

試圖裝滿那個叫月亮箐的瘦削山谷

試圖把每一寸月光

都裝進雙眸

讓面朝群山的每一次眺望

都洋溢著皎潔與絢爛

花瓶山

這個地名

是神的旨意

夢里我是山神地母

我一次次下令全身的血管再生

讓每一條脈絡直抵山崗

讓百歲高齡的奶奶進一次縣城

讓父親唇邊的煙霧融于云朵

讓母親的六十二塊腿骨不再增生

讓妹妹采到山頂盛開的山茶

讓弟弟種一山一箐的馬纓花

可是

我的血管里流的不全是血

還有水的成分

我只能在睡夢里信奉神的旨意

夜把一切涂黑

無法阻止黑夜的疼

夜，總是把一根拐杖遞給我

告訴我，要上花瓶山

必須得用爺爺的拐杖，杵著

我膝關節深處的舊傷

裝修小花園

專程回老家運來菜園土

鋪進一樓小花園

一番丈量測算

面積六十六點七平方米

老家田地正好六個座落

模仿老家水田、旱地、菜園的造型

把小花園分隔成六塊

第一塊命名自留地

父親種了兩株石榴

第二塊命名旱龍灘

母親種了蔥姜大蒜和薄荷

第三塊命名細長田

父親種了幾把蠶豆

第四塊命名大田方

母親撒了幾把碗豆

第五塊命名紅坡

父親撒了幾把花生

第六塊命名小梁子田

我和妻子做了父親一夜的工作

取得了使用權

種上從老家大門前挖來的雛菊根

自留地，旱龍灘，細長田

大田方，紅坡，小梁子田

是父母勞作了一輩子的田名和地名

搬進新家

他們不再每日念叨白沙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