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中日天狗形象

黃澤敏

（佛山科學技術學院，廣東佛山 528000）

天狗二字，早在中國一些歷史文獻上已有記載，《山海經》里面將天狗描繪成是行狀如貍且白首的妖怪，而在漢代的《史記》中，天狗是代表厄運不詳的星象，天狗在中國歷史上一直是相對活躍，但是，天狗不僅僅只存在于中國這片黃土地，在中國的東鄰國家日本，也存在著天狗，不同于中國以文獻記錄為主，日本對于天狗的記載，還體現在繪畫和文學記錄等方面。

1 古代中國的天狗形象演變

中國古代的天狗形象，從現存文獻記錄上分析，大體歸為兩類，一類是星象天狗，一類是妖怪天狗。

關于星象天狗，最初始的記錄是在司馬遷的《史記》里頭寫道：“太白五芒出，早為月蝕，晚為天矢及彗。其精散為天杵、天椨、伏靈、大敗、司奸、天狗、賊星、天殘、卒起星，是古歷星。”

發展到《漢書》則單獨對天狗這一星象進行了描述，“天狗，狀如大流星，孟康曰:‘星有尾，旁有彗，下有如狗形者，亦太白之精。’有聲，其下止地，類狗。所墜及，望之如火光炎炎中天。其下圜，如數頃田處，上銳，見則有黃色，千里破軍殺將。”這里的天狗被指作流星，且是帶來不詳之兆的流星，一旦出現，會為將士帶來戰敗的結果。

天狗招致厄運的說法進入晉代后愈加豐富，并且這里的厄運，很大一部分是強調戰爭所帶來的人員傷亡以及戰敗的慘烈。

東晉升平二年(358)十二月“枉矢自東南流于西北，其長半天。四年(360)十月庚戌，天狗見西南。占曰：‘有大兵，流血。’”《隋書》中亦有記載：“軍有黑氣如牛形，或如馬形，從氣霧中下，漸漸入軍，名曰天狗下食血，則軍破。”

綜上，中國的星象天狗形象初期是一種夜間出現且伴有響聲的流星，發展到漢代則變成招攬厄運的不詳之星，并伴隨有一定的妖氣，再到魏晉南北朝后直接與戰敗損兵掛鉤，且影響擴大。

另一方面，關于妖怪天狗，最開始有文獻記載的是《山海經》，其中的《西山經》的《西次三經》中寫道：“又西三百里，曰陰山。濁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蕃澤，其中多文貝。有獸焉，其狀如貍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兇。”《山海經》中記載的天狗可以看成一種可以御兇的吉獸，這意味著，妖怪天狗對人類其實存在著正面意義，與星象天狗招攬厄運不詳的形象有所不同。

自始至終，天狗的外在形象與《山海經》所描繪的狀如貍的獸態形象保持一致，這也是至今中國人心中對于天狗形象的最終印象，其背后所蘊含的深意，在中國，天狗對于世人的功用仍舊分歸兩派，即一兇一吉。

2 古代日本的天狗形象演變

天狗形象不僅活躍在中國古代的歷史文獻上，在日本，天狗同樣受到世人關注。日本最早出現天狗這個用詞是在《日本書紀》，“春二月丙辰朔戊寅，大星從東流西。便有音似雷。時人曰，流星之音。亦曰，地雷。于是，僧旻僧曰，非流星。是天狗也。其吠聲似雷耳。”該記載是在舒明天皇九年，即公元637年，時值唐太宗在位年間，且與中國星象天狗的形象不謀而合。

由此可見，在日本，“天狗”一詞產生于世人對于流星的恐懼，從時間上來推斷，日本最初出現“天狗”的說法明顯較中國晚，天狗并非日本本土之物，很有可能是經由遣唐使傳入日本，是日本人對于中國流星天狗的套用。日本不僅繼承了中國天狗的星象形象，就連其能招來厄運的特性也一并接收，同年的《日本書紀》中提及到了日蝕和蝦夷之亂。

天狗的星象形象在日本的記載遠沒有中國那般詳盡且貫徹始終，在日本，天狗形象真正開始融合日本本土特色是從平安時代起。

日本佛教說話集《今昔物語集》卷二十《本朝佛法》中記載天狗的卷目分別有:天竺天狗聞海水音渡此朝語第一、震旦天狗智羅永壽渡此朝語第二、天狗現佛坐木末語第三、祭天狗僧參內裹現被追語第四、仁和寺成典僧正值尼天狗語第五、佛眼寺仁照阿阇梨房托天狗女來語第六、染殿后為天狗被嬈亂語第七、良源僧正成靈來觀音院伏余慶僧正語第八、祭天狗法師擬男習此術語第九、龍王為天狗被取語語第十一、伊吹山三修禪師得天狗迎語第十二。這其中的內容絕大部分都是圍繞天狗如何擾亂修佛人修行展開，表現了天狗對于佛這種意象的反抗思想。這時候的天狗形象依舊是從中國《山海經》中延續下來的獸態形象，再與日本的佛教、修道教相結合，開始自成一派。

然而，日本雖在天狗身上融入了反佛意義，但關于天狗的具象描繪并沒有進行本質上的修改，直到進入中世，日本天狗與中國天狗在外形上才真正產生不同的定義。

日本關于天狗形象的描繪，主要分為兩大類，一類是鳥天狗，一類是大天狗，或稱為鼻高天狗。

鐮倉時期關于鳥天狗的描繪中，刻畫的較為生動形象的，當屬《是害房繪》。現今保存最完善的《是害房繪》是曼殊院所藏延慶元年(1308)的版本，其中一共描述了三幅大唐天狗同日本高僧對決的場面。而鳥天狗流傳最廣的說法就是日本第一大魔王崇德上皇，保元之亂中戰敗的他，在流亡過程中含恨而死，臨死前發下毒誓“愿為日本之大魔，為皇戮民，為民弒皇，此國永為亂世”，其怨靈化身為鳥天狗從而在人間興風作浪。

由此可見，日本鳥天狗是具有招致災難的怨靈化身的存在，與中國星象天狗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不過在外形上，日本天狗在這一時期已是脫離了《山海經》中的天狗形象。

鐮倉時期過后，隨著天狗傳說的廣泛流傳，擁有超強神力的大天狗開始出現。大天狗的外形有別于鳶鳥天狗，其有著長長的鼻子，且半人半鳥，即擁有人的體格，卻也有鳥的翅膀。

天狗大鼻子形象的由來，民間流傳著以下幾種解釋:（1）狩野元信繪制的大天狗形象深入人心；（2）受印度佛教信奉的守護神迦樓羅像影響；（3）受雅樂中的“胡德面”或者伎樂面的影響；（4）受日本神話中的猿田彥神影響等。

日本關于天狗的具象描繪在不同的時期有著細微的差別，這主要源于當時時代所盛行的畫風以及繪畫者個人對于天狗的理解存在差異導致，但其基本的特征諸如鳶鳥天狗的鳥類形象、大天狗的長鼻子和背后的翅膀形象還是保留得較為完整。發展到現代日本，天狗形象的形象基本定義為身強體壯、赤面長鼻，身著修驗僧服、高齒木屐，手持羽扇和寶槌且法力高強，似妖似神的存在。

3 反思中日天狗在現代社會的沿用

天狗雖說起源于中國，但令人遺憾的是，在中國這片黃土地上，天狗似乎不太符合當今現代社會的意識要求，它在時代的發展中，與民間迷信封建相捆綁，與中國推崇科學的社會意識形態相悖，被人們定義為“怪志傳說”中的不可驗證的存在而束之高閣，并沒有能夠引起人們的重視。

其實換個角度，天狗的存在，本身就是應人們內心的需求而產生的，從天狗身上，后人可以側面窺見不同朝代下社會的發展勢態，百姓的生活狀況、當權者的執政理念，更甚至是不同朝代背景下人們的信仰趨勢，存在即是合理，這些都是很有價值的參考資料。

值得注意的是，不同于中國天狗在歷史的長河中逐漸消亡，日本天狗在日本現代社會的關注度頗高，且區別于中國天狗的妖怪定位，日本天狗在日本國民心中是更趨近于神明的存在，在日本現代社會中，天狗仍舊活躍在各式繪本藝術以及以動漫、漫畫為主流的二次元創作里，諸如日本動漫《八犬傳》、《元氣少女緣結神》、《滑頭鬼之孫》等，在日本乃至海外的二次元文化圈子里都享有頗高的人氣。

這其實是一種相當值得反思的情況，作為一個本國所創造出來的形象，天狗在中國的發展現狀令人擔憂，卻在鄰國日本有著相當可觀的發展前景，這不單單促使國人反思自身對于文化的認可，還包括在本身所持有的文化上進行創新創造的能力的提升。

4 結語

中日在關于天狗形象的記載中，初始形象是相一致的，既是代表厄運的流星，又是動物形象的妖怪。天狗在中國文化里的妖怪形象相對統一，其具體形象描繪，并沒有太大程度的變換，其背后代表的深意則隨著時代的變化為世人所撰述。而天狗傳入日本后，由于日本本土佛教文化的發展，天狗形象被冠以反佛意義，與宗教產生關聯，且這一意義貫穿始終，成為日本天狗不可分割的一個特質。天狗作為中國本土創造的形象在日本的后世發展卻遠豐富于中國，這背后反映的，是中國人對于傳統文化的忽視以及創新創造能力的缺失。與其通過模仿其他國家的軟文化來照貓畫虎，不如著眼于中國老祖宗流傳下來的結晶，創造出獨屬于中國的、符合時代發展要求的魅力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