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寧是一個神奇的地方,峎山的風景優美而獨特,充滿神秘性和原始野性,歷史和人文的底蘊十分深厚。近現代以降,涌現出一大批歷史文化名人,如劉長佑、劉坤一、徐君虎等等。改革開放以來,又有一批文學和新聞工作者如林家品、湯松波、陳貽焮、王子君等人在中國文壇和新聞界嶄露頭角。特別是最近幾年,新寧縣的文學創作掀起了一個小高潮,一批文學愛好者脫穎而出,如曾令超、周曉波、何石等人,他們在長篇小說、散文、詩歌、劇本,甚至在網絡文學等其他文體的創作上,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績。
應當說,何石是新寧縣文學創作中的佼佼者,他參與并見證了改革開放的偉大歷史進程,自覺投入到時代的洪流中,把個人“小我”和國家“大我”很好地結合起來。何石的經歷本身就是一本書,他樂觀,豁達,喜歡展露燦爛的笑容。
不久前,何石給我發來了他的新作 《君自橫刀虎嘯》電子版,這是一部聚焦徐君虎的原創長篇作品,大家習慣于把以歷史人物作為描寫對象的寫作稱之為歷史紀實文本或長篇歷史小說,而何石的這部作品,我更愿意把它納入到非虛構視野中的另類寫作。
這些年來,我國非虛構寫作在文學期刊和廣大作家的積極參與下,取得了不俗的成績。2010年《人民文學》在開展“非虛構寫作計劃”的倡議下創辦“非虛構”欄目,隨后《中國作家》等刊物相繼開辟了非虛構寫作專欄。藉著這些大刊,梁鴻的《中國在梁莊》和《出梁莊記》、鄭小瓊的《女工記》等一批非虛構力作得以推出,“非虛構文學”成為了當下文壇備受矚目的一股熱潮。2015年,白俄羅斯作家阿列克謝耶維奇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人們一般將她的文學創作定義為“非虛構”寫作,它強調的是“一種比報告文學或紀實文學更為廣闊的寫作。”這對于非虛構文學的創作來說,無疑起到了推波助浪的作用,意義十分重大。
那么,什么是非虛構文學?本來這是一個偽命題,文學哪里不虛構?不虛構的文學還叫文學創作嗎?即便是紀實文學或報告文學,也都有一定的虛構啊。然而,我們之所以要強調非虛構,不是不“虛構”,而是將“虛構”置于更加廣闊的背景下,將“虛構”與時代語境、歷史維度和審美意味更好地結合起來,讓創作者既著眼于事實之真又聚焦虛構之美。正如學者兼作家梁鴻所追求的,她試圖用“僑寓者返鄉”這個充滿思考的敘事母題,運用“看與被看”的敘事模式,以飽含熱愛與惋惜的筆墨,把中國村莊剖析給世人看,由此引起了社會各界廣泛的關注。梁鴻曾說:“所謂的非虛構,實際上就是相對現實主義的寫法,非常樸素的現實主義,盡可能進入到生活的內部,以一種相對現實的表現手法來呈現自己所看到的。”實際上,“非虛構文學”并不是新生事物,此詞產生于美國,上世紀八十年代傳入中國。非虛構文學作品強調的是真實事件,其真實性毋庸置疑;同時借助于作者的行動能力,或調查取證,或實地考查,再運用文學的表現手法加工并創作出來。紀實作品、報告文學與新聞特寫都有著“非虛構”特質,它的寫作方式也是古已有之,在中西文學史上都有著悠久的歷史傳統,比如中國文學敘事中影響深遠的“史傳”傳統,就包含著豐富的非虛構特質,而西方文學中作為敘事文學源頭的“史詩”也具有較強的非虛構取向。梁鴻認為自己寫的非虛構作品的意義是:“通過這樣的方式最大限度地呈現鄉村原有的生存狀態……使村莊的過去與現在、村莊所經歷的歡樂與痛苦、村莊所承受的悲傷,慢慢浮出歷史地表。由此,透視當代社會變遷中鄉村的情感心理、文化狀況和物理形態,中國當代的政治經濟改革、現代性追求與中國鄉村之間的關系。”這或許就是非虛構作品的意義。
我之所以強調何石的這部作品屬于非虛構類文學作品,也正是著眼于這種將歷史人物作為時代縮影和文化鏡象的文本意義。該書主要講述了湖南省政協原副主席、民國“老虎縣長”徐君虎的傳奇人生。書中穿插講述了兩次國共合作、破裂的原因以及部分地區和平解放的來龍去脈,并真實地還原了蔣經國、李濟深、程潛、丁天成等人的人生經歷。社會背景復雜,歷史人物眾多,要以非虛構的方式寫好此書,難度不小。作者秉著非虛構性創作的書寫原則,在查閱眾多文獻資料、實地走訪后,生動地呈現了徐君虎的另類英雄的人生境況,以及當時的社會、政治和歷史的真實面貌。
真實性是非虛構文學作品最重要的目標,也是其生命之源,這樣的要求對于歷史題材的作品,尤其是長篇人物傳記必然是一個嚴峻的挑戰。新歷史主義的代表人物海登·懷特認為,“人不可能去找到歷史,因為那是業已逝去的不可復制和重現的,而只能找到關于歷史的敘述,或僅僅找到被‘闡釋’過的歷史。”不可否認的是任何關于歷史的書寫都必然帶有一定的虛構性,但現代人總有一種相對合理的“關于歷史的敘述”。何石這本書在描寫主人公時,大多采用歷史文獻中有記載的事情,或有其他相關事件、相關人物能夠證明之事的歷史細節,相對較少描寫主要人物的心理或對話,從而最大限度還原徐君虎真實又傳奇的一生。
徐君虎的人生是傳奇的。他的求學經歷是傳奇的。他出生于湖南一個普通家庭,少小離家,先后在長沙、武漢求學,后憑借自身努力和過人才能,加入國民黨,去莫斯科留學。在莫斯科,他又與鄧小平、蔣經國是同窗好友。在這里他成長為一位能誦四書五經,槍法精準、驍勇善戰的青年,并與蔣經國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他的政治生涯更為傳奇。回國后,他歷任新寧、邵陽縣長,足智多謀,任上巧施妙計控制銀行,阻斷蔣介石的資金鏈條,明確支持工農壯大隊伍。在邵陽,他除暴安良,不畏強權偵破“永和金號案”,震驚中外。他還因反蔣言行,被捕入獄,在獄中度過一年多艱苦歲月。他與蔣經國的友情也甚為傳奇。蔣經國回國后,盛情邀請徐君虎一起主持贛南新政,兩人互相信任、欣賞,惺惺相惜、親密無間,共同開創了贛南新氣象;后蔣經國再三相邀,他均清醒地辭絕,為自己心中的正義而走上抗日剿匪之路。他抗日剿匪之路也是傳奇的。他多次臨危受命,涉身無人敢去的大庸等地開拓局面,身先士卒,剿滅、招安多股土匪。他深明大義,為蒼生社稷,身為國民黨而堅定地與中共地下黨人保持密切合作,成為抗日救急先鋒,為湖南和平解放做出重要貢獻。回顧其一生,風云莫測的時代,外有日寇入侵,內有兩黨斗爭,連年戰亂,人民處于水深火熱中,他從普通少年成長為嫉惡如仇、有勇有謀、深明大義之人,堅守心中的正義,堅定地追隨能為人們謀福利的政黨。當發現國民黨腐敗無能,不能為中國帶來改變時,他高瞻遠矚,顧全大局,堅定地與共產黨保持密切合作,為湖南和平解放做出巨大貢獻。他經歷跌宕起伏,生活顛沛流離,雖曾被錯誤地打成“右派”,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但他始終懷著對黨和人民的赤膽忠心,初心不改,至死無悔。
作者獨具勇氣和膽識為“另類”英雄立傳。英雄一般被定義為為民族和人民利益或歷史進步作出巨大貢獻而令人敬佩的人。在尋找“英雄”與重建“崇高”方面,以往現當代文學作品中主要有四類人物:一是領袖英模,主要為革命家、軍事家與英模志士,如孫中山、周恩來等。二是專家學者,主要包括古今中外,尤其是我國各類科學家與專家學者,如錢鍾書、錢學森、袁隆平等。三是名人明星,主要是我國現當代的各類藝術家、影視明星、體育明星與社會名流,如齊白石、梅蘭芳以及宋氏姐妹等。四是大型系列叢書,如《中共黨史人物傳》等,還有眾多有關魯迅、茅盾、巴金等人的評傳與傳論等。但本書的主人公徐君虎,不是上述中的任何一種類型,也沒有為國捐軀,甚至還是國民黨,是國民黨任命的官員,與蔣經國關系親近,按照以往政治標準,這樣的人應該是被批判的對象又何談英雄之說。作者獨具慧眼之處正在此,他透過徐君虎國民黨身份的表象,看到其英雄本質。徐君虎雖是國民黨,但在國民黨政策錯誤之時,他直言不諱地指出,甚至因為反蔣言論入獄;后期直接與共產黨保持密切關系,走上反蔣抗日之路。他雖為國民黨任命的官員,卻勵精圖治、愛民如子;在貪污腐敗的環境中能出淤泥而不染,廉潔勤政;在強權高壓下,順應民心,除暴安良,智勇雙全地偵破“永和金店案”。身為國民黨他積極與地下黨配合,為家鄉的和平解放做出突出貢獻。這樣非傳統意義上的英雄,有大義,有熱血,有理想,并且為國家的統一和民族的振興作出了巨大貢獻,理應被歷史和人民銘記。
紀實性和文學性一直都是非虛構作品中最引人注目的兩大因素,往往會出現顧此失彼的情況。但本書很好地使兩者融合起來,作品以紀實性原則書寫,但文學韻味十足,以實虛寫,以虛彰實,兩者相互促進,相得益彰,非常難得的。
阿列克謝耶維奇在談到自己的創作時說:“我始終在尋找一種體裁,能與我所見的世界契合,能傳達我聽到和看到生命的過程。我試過這個,也試過那個,最后選了一種讓人類自行發聲的體裁。我書里是由真實的人來講述時代大事。”本書的作者也帶著這樣的目的,尋找到了講述真實歷史的方式。作者在寫作的過程中查閱了大量的文獻資料,通讀十幾本相關書籍,在浩如煙海的史料中尋找從堯舜時期到明清時期的地方史料;把相關史料分為九個大類,滿滿地做了九本扎實的筆記,還進行了實地走訪。作者正是通過這種寫作方式,秉著紀實性原則,忠實地為我們展現了當時社會、戰爭的真實面貌和“另類”英雄徐君虎的一生。在語言風格上,本文語言客觀、真實地還原當時社會情況,因此,方言化、口語化及通俗化的特征較為明顯。由于非虛構文學是以發生過的具有“文獻性”的人事為題材進行書寫,其語言就以敘事性話語為主。如徐君虎在火車站等了蔣經國一天,看到蔣經國說:“娘賣屄的,真把我急死了。”再如兩個土匪在路上對話:“昨天,東西沒搶到,你娘賣乖的。”就充分體現了上述的語言特征,可以說客觀、真實至極。這種特征如實呈現大眾原生態生存狀態,平實自然,正是這種語言保證作品的紀實性。
“非虛構”作品一直以來飽受質疑的一點就是保證了其紀實性而喪失了其文學性,文學性不足是當前中國非虛構文學面臨的一大問題。這一點在本書中得到很好的解決。書中在介紹地理環境時,大量的運用詩、民歌、民間故事等,還著重介紹了瑤族風俗和“盂蘭節”等宗教習俗,帶有濃厚的鄉土特色。關于湖南風景的描寫,在嚴肅的敘事中吹來一襲清新自然之風,帶讀者身臨其境感受湖南的秀麗風景。這些使得作品文學韻味濃厚。關于“非虛構”作品的內容,阿列克謝耶維奇曾說:“問題不在于濃縮而在于篩選。我進行篩選,有的東西選擇,有的放棄。我的概念仿佛就隱藏在這種篩選和剪輯過程中。”本書人物眾多,但作者有選擇的把一些人物寫得細致生動,以各色鮮明性格呈現出來,栩栩如生。“永和金店案”這一官匪勾結的案件發生后,徐君虎堅決要偵破此案,喬裝成賣菜翁偵查、先把消息秘密托人帶給省會記者,又在法庭內外與犯罪分子斗智斗勇,頂著巨大的壓力,順應民心偵破此案,獲得“老虎縣長”的美譽,把他心懷人民、不畏強權、為正義而斗爭的性格表現得淋漓盡致。這一典型事件的選取使人物形象生動。還有如李濟深、程潛、丁天成等國共兩黨人士,李青松、羅仲堯等反面人物,甚至僅提及幾次的王山,在潑皮無賴向徐君虎發難時,“‘鐵拐李,休得無禮!縣長的酒也是你罰的嗎?!’王山早年當過前任警察局長,一眼就認出鐵拐李,這一聲斷喝,早把他的話戳通了。”簡潔、傳神的幾句話,熟悉自己管轄地、衷心維護縣長的形象就躍然紙上。這些人物形象都使得作品文學性十足。在“永和金店案”中,作者還為我們揭示了國民黨官員的秘密,身為官員,為了蠅頭小利不惜殘忍地殺害人民,非虛構作品中“常常會展現出比我們想象中多得多的秘密和意外。”而作者正是要揭示這些“秘密”,發掘精神層面的東西,讓我們從中看出人性的黑暗,看出文學作品的應該具有的文學品味與內蘊。
本書突出的地方正是在于文學性不僅沒有破壞“非虛構”文本的紀實性,反而是這些對人地理環境、風俗和風景的描寫,人物的塑造,促進作品紀實性的深度與廣度,促使讀者去思考、判斷,去探究歷史的真相。
在歷史事件投射主體情感是本書的特點之一。雖然“非虛構”追求真實性,但在對事實的追求中往往在其中投射某種主觀意圖。瑞典文學院秘書薩拉·達尼烏斯在評價阿列克謝耶維奇時說道:“她的作品并不是記述那些歷史事件本身,而更多地將目光投向普通人的情感歷程。”何石的這本書不僅僅是記述那些歷史事件本身,還能從歷史事件中投射出不同的人對國家、對人民的情感。書中講述了中國近代史上風起云涌之時,日寇入侵,連年戰亂,哀鴻遍野,國家危在旦夕,為我們展示了階層不同、志向不同、利益不同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對國家、人民最真實的感情。徐君虎對國家、對人民的感情無疑是發自內心熱愛。蔣經國是身處政治漩渦中的人,他離權利很近。他曾說:“宣傳抗日,人人有責!難道你們也要反對抗日?!”但在國家水深火熱之時,仍有一類不知民族大義,目光如豆的奸邪小人,大發國難財,期盼國家更混亂,來牟取個人私利,傅德明就是代表。邵陽土匪多,民不聊生,身為父母官的傅德明,不僅毫無作為,還為了一己之私,手法兇殘地殺人放火,并嫁禍于一個小小的店鋪伙計,引起全城人民的恐慌,引得國外媒體關注報道。這些僅僅是為了把一家金店的財產占為己有。這類人在那個時期并非少數,他們何談愛國之心?何談愛民之情?心中僅有自己有的私利罷了。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共產黨人,他們沒有得天獨厚的條件,沒有強大的經濟實力,不顧個人生死利益,唯有一腔熱血與解救天下蒼生的信念,讓他們在艱苦卓絕的環境中不放棄,迎來新的美好局面。在對眾多歷史人物描寫中,作者為我們真實的展示了不同人物對待國家的行為與態度,從中可以看出其對國家、對人民的感情。正如阿列克謝耶維奇在她的作品中“盡力深入講話者的心靈,挖掘埋在潛意識中的實質,她不是自己解釋,而是讓講話者傾訴出各種行為與活動的動機。”
本書通過講述不同歷史人物的行為,通過真實發生的事件,讓讀者從不同的側面挖掘出他們內心對國家、對人民的真實情感。有些看似荒誕不經的行為和事件并非作者夸大或虛構而是歷史事實,作者試圖向人們展示“極度真實甚至比非虛構更為荒誕”,人性遠比想象的更為黑暗。何石正是這樣從對歷史事件的記錄中折射出不同人物對國家、民族最真實的情感態度,通過危亡民族的眾生相,展現一個既觸目又驚心的“時代和人性”,使讀者深思。
對于追求真實的非虛構文學,另一個飽受質疑的問題是:如何處置作者的先驗意識形態與文化觀念?梁鴻曾在《中國在梁莊》序言里自我反省:“我想要拋棄我的這些觀念……因為我的價值觀將引導著‘真實’的走向。”《每日電訊報》這樣評價阿列克謝耶維奇:“阿列克謝耶維奇創造了這樣一種歷史:無論離這些事件有多遠,讀者都能感同身受,有如切膚之痛。”阿列克西耶維奇進行了新的文學嘗試,別出心裁地打破了艾布拉姆斯所構建的世界、作品、作者、讀者文學關系,使敘事主體“不在場”。這樣敘事主體的缺失不僅讓事件更真實,還使情感更真切。
何石的這本書也進行了這方面的嘗試,他運用主體的“不在場”的手法,主體性弱化、感情隱藏,直觀冷靜、中立地為我們呈現事實,使事件、人物直達讀者,讓讀者感同身受。如當徐君虎的母親提議他娶一位從未謀面的女子時,他先想到了自己曾經暗戀過的女孩,后來又面露難色,但當父親說:“劉家可是大戶人家,槍桿子、錢袋子、印把子樣樣都全”時,徐君虎的反應是:當“槍桿子”幾個字飄過耳際,徐君虎的眼睛瞪得很亮。當聽到母親說女子的哥哥是團防大隊的大隊長,有四五百人槍時,徐君虎的表現是:徐君虎什么都沒說,還說什么?找個老婆還外送四五百人槍,天上掉餡餅!天助我也!找老婆的事自有母親張羅,他卻在盤算著如何化腐朽為神奇,把四五百人槍據為己用呢。”這里,讀者很容易看出徐君虎是“心懷不軌”的。聽到要娶妻后,想著暗戀對象,還面露難色,但當聽到女孩家里有四五百人槍時,居然同意了,一個女孩子的后半生,在徐君虎眼中或許還不如四五百人槍重要。更何況這四五百人槍是妻子的哥哥的,妻子還沒過門之時,他心中就想著如何把這些槍據為己用。
讓我高興的是,何石沒有受自己要塑造一個英雄的意識形態和英雄不允許有缺點的文化觀念的引導,就這樣客觀、直白、毫不遮掩把事件描述出來,作者的情感態度隱藏在文字背后,有意識地展現當時的人性的復雜,各種利益的斗爭糾纏,讓讀者成為歷史事件、歷史人物直接的關注者、審視者和判斷者。因此,在書中,讀者與這段歷史之間似乎并沒有經過作者這一過程,沒有經過作者的再創作以及書面的表達,這樣讀者與當時的社會之間的時空感大大延展。作者控制住了自己的先驗意識形態和文化觀念,進行“客觀真實”的描寫,作者感情不顯露,讓歷史真相噴薄而出;而作者什么都不說,恰恰是給廣大讀者最廣闊、最自由的審視、思考和判斷的空間。
總的來說,何石的這本書以豐富的文獻資料和多樣的藝術手法為基礎,緊扣主線,講述“另類”英雄徐君虎的傳奇一生,揭示了其深明大義、愛民如子、嫉惡如仇的美好品質;又再現眾多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真實地為我們展現了官官相護、官匪勾結的危害,在腐朽污濁的社會下人民生活的慘狀。
作為非虛構作品,作者將紀實性與文學性很好地融合起來,確保既尊重史實又扣人心弦,同時具有文學韻味與內涵,這不僅需要藝術筆力,更離不開作者的敬重和用心。在此基礎上,本書還采用歷史事實來投射情感的方法,把歷史人物的行為加以具體描寫,從中映射出在國家危難之時,不同的人對國家、對人民的態度與感情,讓讀者切實地感受到人性的黑暗,歷史的復雜,又情不自禁地反思自己對國家情感態度。
與此同時,本書還別出心裁地使敘事主體 “不在場”,作者成功做到了摒棄先驗意識形態與文化觀念,為我們構建一個“真實”的世界,通過這樣的方式最大限度地呈現歷史事件、歷史人物原有面目,讓讀者看到英雄人物也有缺點與圖謀不軌的一面,土匪也有重情重義的一面,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讓讀者去思考歷史與未來,這也是“非虛構”寫作的意義之所在。
美中不足的是,文中有些地方前后銜接缺乏邏輯,轉折突兀,望做調整;一些人物對話,顯然是為了襯托主人公的形象而增加,使行文稍顯冗繁。但總體而言,這部作品仍然算得上我國非虛構文學創作的新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