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手記[詩歌]

楊寶瓊

米哭

米哭

是大米在哭泣嗎

東山鄉(xiāng)政府的墻上

米哭 這個村民小組的名字

瞬間擊痛了我的眼睛

金沙江邊的小村莊

除了日夜流淌不息 卻

可望而不可及的 江水

什么也沒有

村民靠著每月30斤的救濟糧

度著稀薄的日子

每當(dāng)我端起飯碗

就會想起

米哭 米哭

我就無法下咽雪白的米飯

茂珠代

站在茂珠代低矮的茅草房前

眼睛好一會才適應(yīng)了黑暗

黑暗里坐著黑衣裳的老媼

從黑暗的背景里漸漸顯現(xiàn)

在茂珠代

說得最多的詞語就是

干旱 缺電 少糧

才覺得 糧食 水這些字眼

從未有過的溫暖

在茂珠代

我的掛鉤聯(lián)系戶

一戶是啞巴

另一戶還是啞巴

據(jù)說他們是兄妹

我去的時候

他們都不在家

幸好

巖石堆壘的豬窩里

我還是看見了

上次送來的

一對豬仔

正在茁壯成長

二德么

站在茂珠代

隔著金沙江的濤聲

和一陣陣風(fēng)沙

二德么就在眼前

名字的譯意為長滿羅漢松的地方

可是

山上連一棵草也不長

聽說 腳下的深谷

叫馬鹿箐

在很久很久以前

水長林茂

是鹿群飲水之地

現(xiàn)在因為干旱

寸草不生

黑山羊也無法生存

暴雨襲擊

即將面臨泥石流阻斷路途的危險

我們不得不離開

透過雨簾遙望對面山坡上的兩棟

在風(fēng)雨中飄搖的草房

我唯有默默在心里為他們祈禱

同時牽掛著

春天栽下的花椒樹與核桃苗

他谷坪

午后的他谷坪

這個藏在深山的彝族山寨

宛如世外桃源

寧靜而安詳

火紅柿子高挑在碧綠的芭蕉葉邊

落光葉子的核桃樹梢陡峭伸進(jìn)藍(lán)天

讓我想起初秋來時

那些飽滿青翠的核桃壓彎了枝頭

一路橐橐敲打著車頂車窗的聲音

雞犬相聞間夾雜著

清風(fēng)的竊竊私語

陽光精靈一樣從這個山頭 躍到

另外一個山頭

照耀的都是我們這幾年

幫扶種下的花椒與核桃

順著我們助建的水泥路

走到我的掛鉤戶家

他是一個單身男人

村民都說他是憨包

討不到婆娘

其實 我認(rèn)為他一點也不憨

他把我們送去的兩只羊養(yǎng)成了六只

將牛犢喂得精壯

一匹馬用來馱豐收的烤煙和玉米

二十四只雞娃已長大

滿院子亂跑

此刻

他已榮列脫貧隊伍

我與他道別

即將去往新掛的另一戶人家

漢仕坪

女主人騎了電驢來接我

在尺厚的黃塵里行駛了好久

灰頭土臉的停下來時

我們只看到彼此的眼珠在動

指著陡峭的山路

她說電驢也到不了

我們開始連蹉帶滑的下坡

走了半個小時 還沒到

又走了半個小時

才看到她家的屋頂

院子里牛歡羊叫 雞鴨成群

有客廳 有彩電

有沖水廁所 有太陽能浴室

墻角下還有盛開的花朵

最關(guān)鍵的是

有一個上大二的女兒

和一個讀初中的女兒

我突然開心不已

疲憊全消

這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家庭

就是讓我走再遠(yuǎn)的路

也不會嫌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