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間灶披間

◎ 食家飯

我的第一本書叫《半間灶披間》，有人會問，什么叫灶披間啊，為什么是半間??？簡單地說就是合用的公共廚房，好一點的兩家合用，七八家合用也是有的。從前，有獨用廚房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小時候，我家用的公共廚房一開始是兩家合用的。另一家是男主人燒飯，那位伯伯是廣東人，除了做上海家常菜，還會做一種魚生粥——魚片切得薄薄的，貼在碗底，滾粥燙下去灼熟魚片，粥里再放一點油條和胡椒粉，好好吃。最厲害的是伯伯還會做一種糯米灌腸，將糯米、肉丁、香菇、干貝、臘肉什么的都灌入豬大腸里，煮熟了的灌腸肥肥胖胖的，切成一片片厚片吃，那種味道我再沒有在別的地方吃到過。

公用廚房其實挺大的，還連著一個天井陽臺，后來另一家鄰居的煤氣灶就安在了這個陽臺上。他們在這個陽臺上的廚房里做辣子雞丁、粉蒸肉。背陰的灶臺一角還有一只黑色的泡菜壇子。泡菜壇子打開的時候，鄰居們都能分到一小碟泡菜。我最喜歡的是卷心菜做的泡菜，然后是香萵筍。這對我來說是新奇美好的味道。這家的外婆是四川人，他們家的女主人是山東人，蒸的包子饅頭甚是可愛。

還有一戶鄰居的煤氣灶就只好裝在走廊的一角了，幸好老公寓的走廊很寬，阿姨在一邊燒飯，小孩子還可以在另一邊跑來跑去。這家是不太會做菜的人家，不過阿姨很好學，經常來請教我媽媽怎么燒菜，也跟著我奶奶學做蔥油餅。我奶奶做蔥油餅，除了油酥是不放生豬油的，放的是豬油渣。阿姨還和奶奶學做一種蘿卜絲蝦米餡的燙面蒸餃，我奶奶祖籍天津。

雖然公用廚房有著諸多不便，但對我來說是一件不錯的事，可以有機會吃到更多江浙以外的風味食物，給我留下很美好的回憶，也是我最早的味覺啟蒙。

現在的家庭都會有一個獨立的廚房，我也有一個自己的廚房。廚房的水槽上方是一扇高高的窗戶，一年里有將近九個月，窗外是滿滿的梧桐葉子，在不同的季節里變換不同的綠色。冬季，梧桐的葉子落了，陽光透過梧桐交錯的枝丫不聲不響地照進廚房。

不再有鄰居你來我往，也沒有小孩子們的喧鬧，不過廚房是不會寂寞的地方。夏天熬一鍋酸梅湯，做做糟毛豆、鹽水花生，過年的時候一口氣做兩百只蛋餃、兩百只寧波湯團，炸炸春卷，或者做一罐子魚松儲存起來，縱有多少疲累、多少心事，也都慢慢平復了。

廚房另一邊有一只老古董折疊桌，攤開來可以讓兩個人舒舒服服地吃飯，也足夠鋪開攤子寫字。這就是我稱心如意的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