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名角潤嗓專用『水』

◎ 雷雨霖

有 天早上，我照例在陶然亭公園散步，走完路，看天氣好，就到涼亭中間吊嗓子。一段《將相和》唱下來，聽得一片叫好聲，我才發現亭子周圍聚來許多人。“大爺嗓子真響亮，您高壽啊？”有個小伙子喊著問我。“90！”我笑著回答。

不出所料，周圍的人全是難以置信的表情，我早就習慣了，只管樂呵呵地笑。小伙子回道：“老先生您這嗓子、這聲音、這氣派，實在不像是90歲的人啊。”我還是樂，算一算唱戲也練了60多年，聲音響亮，不單因為身體好，更因為喜歡，所以自青年時起不間斷地勤學苦練，才能有現在的狀態。另外，我性格開朗，看戲、唱戲大家都一起，很熱鬧，我很樂意參與。我當丸藥頭（舊時專門給宮廷制作丸散膏丹的藥劑師）那會兒，丸藥房有個徒弟叫梁啟俊，他是“裘派”創始人裘盛戎的干兒子。

去戲園子聽戲，里邊兒唱戲的、打雜的都認識我們。裘盛戎經常來鶴年堂。唱戲最重要的是嗓子，有種叫鮮石斛的中藥，潤嗓清喉的效果好。他身上不能斷了鮮石斛，每天休息時含著，對嗓子就是個保養。

1945年，日本投降。有一天，裘盛戎很高興地來鶴年堂，先到大閘柜吳相臣跟前特別快樂地說：“后天新新劇院有我的戲，你們去聽戲就找我。”吳先生問他：“您唱哪出？”“《大探二》，金三爺（金少山）給我唱頭段。”

裘盛戎說著說著咳了兩聲，吳先生聽著覺得不對：“您的嗓子沒事吧？”裘盛戎說：“最近嗓子緊，有點發干，含著鮮石斛舒服些，不含就不舒服，今兒來也是想叫你們給看看。”吳先生叫我：“雨霖，你們之前漉的鮮石斛露呢？拿一瓶給裘老板。”我去后邊取了一瓶。嗓子干，鮮石斛露是最好的藥，喝下去喉嚨立刻滋潤。“石斛片您堅持含著，那天上臺中途的時候您再喝瓶鮮石斛露，兩手準備，保準響亮亮地唱到底。”吳先生給裘盛戎細心交代了，裘盛戎買了一瓶鮮石斛露走了。

當天，南北合唱一出戲。南方來的是王博生，北方來的是張君秋、裘盛戎和金少山，全是大名角兒。吳先生沒去，我也沒去，大家聚到后柜，擺上話匣子，聚精會神地聽“全國直播”。

一上來就是《大保國》。張君秋先唱，不愧是“鐵嗓子”，又脆又甜，頭彩滿堂好。王博生一開口，也真的是名角兒氣派，也碰得了頭彩。接下來應該是金少山唱“徐延昭出朝房氣沖牛斗”，掌聲和叫好聲一片。“咦，這不是金三爺的聲音。”大家都聽出來是裘盛戎。唱到“功勞簿并無有國太令尊”時，全場沸騰，鼓掌叫好。這時王博生嗓子有些啞了。下一場《探皇陵》，也沒有金少山，還是裘盛戎，調門高，越唱越有勁，掌聲不斷。最后唱《二進宮》，我們猜到了，金少山應該沒去。裘盛戎繼續唱，因為王博生調門落下來嗓子不行了，裘盛戎和張君秋調門都要低下來，就那么平平淡淡、順順利利地唱完了整臺戲。裘盛戎可真露臉了。

第二天，裘盛戎又來了，跟吳先生道謝：“謝謝您嘞，這鮮石斛露可真管用。”

菜市口往東一段路有條棉花胡同，戲曲界許多大人物都住那兒，荀慧生啊，尚小云啊，全是當時中國數一數二的名家。他們每天吊嗓子唱戲，鮮石斛是常備藥。它有滋陰養液、清音散結的功效，聲音發悶、喉嚨嘶啞、口干舌燥時都可以服用鮮石斛。據說梅蘭芳到60歲還能顧盼生姿地唱穆桂英、楊貴妃等，就是靠常年喝鮮石斛茶，嗓子保養得好。而鮮石斛露更是把鮮石斛里的藥力都蒸餾出來，嗓子損傷之后，喝了立刻能恢復。

聲音是靠喉嚨振動發出來的，你聲音高、說話快，振動就激烈，振動久了喉嚨自然要發熱，燒成一塊熱鐵的時候你就會難受。鮮石斛是涼性清潤的，服下去，經過嗓子，那燙鐵的溫度才緩緩降下去。現在空氣里的臟東西多，人天天呼吸，那些臟東西吸進去首先進到喉嚨里，對嗓子傷害極大，所以咽炎高發。鮮石斛能專門清理喉嚨，把塵埃清除掉。

市場上的石斛種類很多，作為“九大仙草”之一的鮮石斛已經和人參、靈芝、冬蟲夏草一樣成了富人們送禮裝點門面的藥材。我是干這行的，分得清好壞，平常百姓眼花繚亂真不知道怎么個挑法。

鮮石斛露的好處是用起來見效快，老年人喝了祛痰化濕，喉嚨清爽；青年人嗓子用得多，喝了清咽利喉，保持聲音響脆不嘶啞。但鮮石斛不常見，鮮石斛露也不是隨時可以漉，有點麻煩。我在這里寫這些字，書桌上剛還擺著一碟石斛，累了撿一顆嚼，慢慢嚼，慢慢休息，也好停筆想想下面的故事，一舉三得，樣樣事情不耽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