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很好玩的

祝海霞

“生活是很好玩的。”這是作家汪曾祺的一句名言。汪曾祺曾被下放到河北省張家口沙嶺子農業科學研究所勞動改造，可謂飽受生活之苦。他卻能苦中作樂，在被要求畫馬鈴薯圖譜時也欣然接受，甚至為能品嘗到多種口味的馬鈴薯而“沾沾自喜”，樂呵呵地說：“全國像我一樣吃過那么多種馬鈴薯的人，大概不多！”

豁達之人常有，像汪曾祺這樣能讓苦日子開出花兒來的卻十分難得。他對一草一木、一蟲一魚皆有興致，哪怕生活再窘迫，他都能體味到其中趣味。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走街串巷地搜羅民間小吃，也深諳各種美食的做法。排隊買肉時，有個美少婦不曉得牛肉該怎樣吃，他便把她請到一邊講了一通牛肉的做法，從清燉、紅燒，到廣東的蠔油炒牛肉、四川的水煮牛肉……他都一一道來。想想那認真的樣子，難怪編劇史航說：“這世間可愛的老頭兒很多，但可愛成汪曾祺這樣的，卻不常見。”

如果能跟這樣一個“好玩的”人生活在一起，就算日子清苦，也一定能過得活色生香。可事實上很多人都不懂生活的好玩。最近，人們最愛說的四個字是“中年崩潰”。的確，人到中年工作忙碌、日子緊迫，稍有差池就會陷入生活窘境。所以，無論白天還是黑夜，路上都是匆匆忙忙的身影，就連周末游玩也是“到此一游”式的打卡旅游。沒有情致，遑論趣味？眾生皆苦相，都在追著時間奔跑。

清代文學家張潮曾在《幽夢影》里說“人莫樂于閑，非無所事事之謂也。閑則能讀書，閑則能游名勝，閑則能交益友，閑則能飲酒，閑則能著書”，宋人更是把焚香、點茶、掛畫、插花稱為“四般閑事”。這似乎是說，讓日子過得有情致、有樂趣，非閑不能。蘇東坡卻道出真義：“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閑者便是主人。”你看，“閑”并非單指時間有空余，更是指內心清靜通透。

沈復說起和妻子蕓娘的閑情逸致，很是怡然自得。因丈夫愛小飲，不喜多菜，蕓娘便設法置備了一個梅花盒：“用二寸白瓷深碟六只，中置一只，外置五只，用灰漆就，其形如梅花。底蓋均起凹楞，蓋之上有柄如花蒂。置之案頭，如一朵墨梅覆桌;啟盞視之，如菜裝于花瓣中。”擺設如此，真是好玩至極。若單拎出這一段讀，必以為富貴之家器具講究，哪知道，彼時夫妻兩人正寄人籬下，生活困頓貧乏。所以說，好玩的生活是不分貧富貴賤的，只要有心，再苦的日子也能過出甜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