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是安心之母

唐辛子

前天跟國內一位朋友通電話，她告訴我一件事：一大早就接到兩個電話，一個自稱是銀行打來的，說她的信用卡透支10萬元，要她趕快還款;另一個顯示是電話局打來的，說她上月電話費有幾千元沒有繳納，讓她去交錢。她納悶不已：第一，她沒有信用卡;第二，她每天上班，在家的時間屈指可數，不可能一個月有幾千元電話費。整個上午她就忙于核實這件事，最后查明是詐騙電話。雖然沒有蒙受損失，算是有驚無險，但心情卻壞掉了。

朋友說：這個世界怎么這樣呢？吃東西有可能食物中毒，外出可能會遇到飆車的人，沒錢的人愁日子怎么過，有錢的忙著離婚分家產，多年的夫妻會反目成仇，多年的朋友也一樣……“這是個什么世界啊，如此令人不得安寧！”她嘆息道。

是啊，這個世界充滿變數，這些變數令人感覺危機四伏，無法心安。不過，這一切的不安不都是正常的么？如果處在一個不安的環境中，卻還安心地生活，這樣的人若不是過于麻木，也必定是個非常人的怪胎。

想起最近看過的一本書——日本作家五木寬之的隨筆集，書名就叫“不安的力量”。五木寬之對于“不安”的分析和思考，十分有趣。在他看來，“不安”不僅無可畏懼，而且“妙不可言”。他在書中寫道：都說失敗是成功之母，按這樣的說法，我也想說不安是安心之母。人們在失去平衡的狀態中，拼命地想找回平衡。活著，不正是為此么？

“不安是生命之母。它不是好與壞的問題。不安就是不安。人本身就是伴隨不安一起誕生，與不安為友一起成長。不安無法驅除，也絕不會消失。但是，是視不安為敵呢，還是坦然接受與不安為友，這有非常大的不同。

“不安是人身體里所擁有的優秀的警報系統，是人天生所擁有的強大的自我防衛的本能。所以，若將不安看成一件壞事，想要驅逐它，趕跑它，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例如感冒和痢疾，其實是對身體的大掃除。當身體失去平衡的時候，為了恢復體內平衡，人會感冒或拉肚子。因此感冒也好痢疾也好，對于人體十分重要。甚至可以這么說：一想到自己居然感冒了，實在應該值得慶賀才是。那種連感冒都不犯的身體，簡直可以說是無藥可救。……患了感冒，我們會早些睡覺;拉肚子了，會自然而然地控制飲食。僅僅一些細小的注意，就能令我們回避更大的危險和疾病……所謂不安，不也正是如此么？堂堂正正地，坦蕩地感受并接受不安，當你感受到不安的時候，還不如說正是開始安心的時候。可以說，不安是支持著我們努力生活的最為重要的力量。

“一般我們感到不安的時候，都覺得是件壞事，是負面因素，總想努力鏟除它。可是，我認為：不安正是我們作為一個真正的有血有肉的人的證據，在現在這樣的時代，人類的希望，就在這所有不安的人群之中。不安是身體里的發條，如何從不安中尋找到希望，如何從不安中開始起步？這，才是最為重要的。”

不安是支持我們努力生活的重要的力量——五木先生說得不錯。不景氣，失業，人與人之間的背叛與不信賴，這一切聽起來令人沮喪，但換個角度看，其實并非壞事。不景氣與失業逼迫我們學習新技能，朋友反目令我們分清敵友，人與人之間缺乏信賴但最起碼我們信自己--這些，不也足夠了么？

在這個生活了70億人口的地球上，在同一分鐘里，或許有人正在結婚，有人正在離婚;有人正在相愛，有人正在反目;有人剛找到一份工作，有人剛失去一份工作;有人正在幸福甜蜜，有人正在痛不欲生……別說這么大的世界，就說一座小小的花園，也會發現：花園里除了鮮花綠葉，還有野草枯枝;除了蜜蜂蝴蝶，還有蒼蠅蜘蛛……這所有令我們安心或不安的，喜歡或不喜歡的，熱愛或憎惡的，美麗或丑陋的——這所有的一切，構成了我們這個世界。

這樣的世界，當然是不完美的;但這樣的世界，卻是完整的。完美是一種偏頗，完整卻是一種平衡。而平衡，正是迫使并引導我們前行的生活力量。

摘自《新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