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嫌棄將是父母一生的命運

毛利

開車到機場門口，跟往常不一樣，我特地從車上下來，從安全座椅上抱下兒子。他爸爸在后邊抬行李箱，他們準備出發開始一次半個月的回鄉旅行。

親完小孩，下意識地跟他說了一句：想我的話，就給我打電話吧。

他表情有點凝重地說：我會一直想你的，但是我不想一直給你打電話。

帶著三分震驚，開車回家，路上情不自禁美滋滋起來，細細品味著“會一直想你”這幾個字，太貼心了，太甜蜜了，越看他越覺得比他豬一樣的爸爸強一百倍。小陳只會眨巴著小眼睛說：走了。再琢磨琢磨后面這半句，可不是很有道理嗎，誰還能一直打電話？后來我才醒悟，其實這半句的真正意思是：一直不打電話。

24小時后，我首次聯系小孩，給他的電話手表發了個消息：你在干嗎呢？

我在玩，不要給我發消息了。

多問一句，又來一句：不要再給我發消息了，謝謝。

謝謝你個頭啊。老母親的心，在七月的梅雨季節里，就像被扔在大馬路上，被淅淅瀝瀝的雨無情地洗刷刷。這也太早了吧！才六歲，就想把我從最近聯系人里刪除？

隔24小時后，又試了一次，用溫柔的，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的語氣：××，你在于嗎呢？

你不要再給我發了！

老母親的心碎了一地。

小陳為了彌補我的心碎，給我仔細匯報了兒子回鄉后的具體活動。

“他早上很早就起床了，抓了一只田螺。哥哥答應要送給他的大蝸牛死了，一個下午都不開心，一直說要去買個大的。他很喜歡去對面村玩沙子，一天要去玩四次。村里田螺挺多的，每天都有撿到。”

小男孩的世界里有田螺、蝸牛、沙子……這就足夠了，再加進來一個牽掛的老母親，顯然不合適。而且老母親永遠不會問“捉了什么樣的蝸牛啊，漂亮不漂亮”這種他樂意回答的問題，只會問一些讓小男孩覺得煩躁無比的問題：你吃了嗎？你吃了什么？在哪里吃的？

以前他從幼兒園回來，我也會問，每次他都答：不知道。現在我算是明白了，這是小孩不關心的問題，吃什么不重要，玩什么才重要。所以他找到了比“不知道”更斬立決的回答：不要再給我發啦！你看，你做一個新派媽媽，只是得到了更直接的拒絕。

對付母親這種生物，我們人類好像都有種迫不及待擺脫的快感。好煩，不要來接近我，有什么事我會主動找你的，我已經長大了，不要把我當三歲小孩看。

對付小孩這種生物，不管什么樣的媽，只要是個媽媽，無論什么時候，都會用兩只眼睛鎖定小孩：我想知道關于你的一切，吃了什么，幾點睡的，生長發育情況怎么樣，健康狀況怎么樣？蝸牛就不用跟我分享了，我不關心，我只關心你！

我一個人在家住的第四天，沈女士更新了菜譜：回家吃嗎？給你做點鹵牛肉？沒時間回來的話，我叫你爸送過去怎么樣？

有人講，做了父母后，擔心是一輩子的功課。

他沒告訴我們，隨著小孩慢慢長大，被嫌棄將是父母一生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