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錯菜

文嵊

和親戚午間小聚，叫了幾個小炒，大家邊吃邊聊，其樂融融。

吃了一會，服務員小妹上了一個潮汕風味菜——井都菜脯燜油筷。一個小親戚哇地一聲叫——這個菜好久沒吃到了，太棒啦！就在他要夾菜時，另一個親戚劉生按住他的手說，等等。他說，這個菜不是我們點的，小妹上錯了。

小親戚說，我們不偷不搶，人家送貨上門，不吃白不吃，只怪老板倒霉。劉生說，還是稍等我一下。說罷，他起身走到餐廳外面，很快回來，叫大家可以吃啦。

大家問，剛才不可以吃，怎么現在又可以吃了。他笑呵呵地說，處理好了，吃吧。

不消十幾秒，一盤油筷瞬間被一掃光。

油筷是一種在潮汕海邊并不多產的魚。個子細細長長，像縮小版的白鱔，但白鱔外表黑白分明，它則呈淺黃色。它在水里游得飛快，像一根快速前進而身體會扭動的筷子，在我看來，與其叫油筷，不如叫“游快”。每年七八月份，漁民要用網格細密的漁網，才能網到一些。

這種并不多見的魚之所以美其名曰“油筷”，除了外觀像筷子，可能和它肉質鮮美，尤其是煮熟后魚油散發出的天然清香有關吧。潮汕地區不少地方出產蘿卜干，當地人叫做“菜脯”，而我老家的蘿卜是長在南海沙灘邊細沙里的，做成蘿卜干后以地命名，叫做“井都菜脯”，是潮陽十大特產之一。用井都菜脯燜煮油筷魚，兩者香味交相輝映，聞之令人垂涎欲滴。

又上了一道紫蘇炒薄殼，劉生喝了一口單樅茶，緩緩開言，說，大家知道，我以前是開過餐廳的。我告訴大家，在餐廳遇到這種上錯菜的情況，最正確的做法就是把它吃了。小親戚一聽得意洋洋，朝他豎起拇指。劉生接著說，但也不是白吃，而是加到菜單上，買單時給錢。按餐廳規矩，上錯菜客人退回去后小妹要給菜錢，一天白干，月底還會扣罰獎金。

小親戚說，她們做事不認真，出錯被罰活該。劉生說，每個人都不容易，得饒人處，且饒人。

大家問，那你剛才出去溜一圈干嗎？他說，我去看看外邊有沒有沒做的油筷，有的話就補單，沒的話就靜靜找來那個妹仔叫她悄悄端走。

我們一聽，紛紛朝他豎起拇指，說虧他想得周全。

小親戚有點不服，說得那么冠冕堂皇，你是自己想吃吧。劉生說，的確如此，我雖然不是潮汕人，但井都菜脯燜油筷這個菜我百吃不厭，見到就會點，剛才點菜時沒留意。

小親戚說，如上的是一個你吃不慣的辣菜，你也會補單嗎？劉生說，當然會，我不吃總有人吃。出門在外，搗食艱難。

劉生的話使我想起《朱子家訓》里的兩句話一“與肩挑貿易，毋占便宜;見窮苦親鄰，須加溫恤”。我想，關愛貧苦，體恤幼弱，不正是中華文明內核之一嗎？

劉生說罷，手搭在小親戚肩上，露出憨厚笑容，小親戚笑了，大家一起笑。“

袁成薦自《深圳商報》2019年4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