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歌
摘 要:隨著數字化技術的日趨成熟和視覺化凸顯的影像時代的到來,新媒體作為一種新興媒介形態打破了傳統媒介的局限,以全新的語法和表現形式不斷拓展著戲劇創作的探索路徑和表現空間。這種與傳統創作方式的碰撞也帶來了關于新媒體技術在戲劇創作中使用的思考。本文通過新媒體技術在近十年中國本土戲劇創作中的應用,討論新媒體技術在戲劇舞臺上使用的界限與戲劇本質概念的再思考。
關鍵詞:新媒體技術;戲劇創作;戲劇本質定義
一、新媒體新浪潮
影像現作為舞臺藝術的一種表現手段,隨著新媒體技術的發展和成熟,逐漸從舞臺藝術的補充擴展到成為舞臺表演的一部分。就像電影會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而進步,戲劇也一樣,會隨著時代發展而在創作與表現方式上面有不同的創新與改變。影像的加入使舞臺藝術擺脫了傳統手工業時代的空間和時間界限,給觀眾以更加豐富的感受,突破了觀眾對于舞臺表演藝術的傳統思維。像作為簡單舞美補充的《冬之旅》;充實表演內容,調整節奏的《竇娥》;再或者像將新媒體技術運用到極致,采用即時攝影重構戲劇舞臺與觀眾關系的《狂飆》。這些許許多多的嘗試和創造為當代中國戲劇舞臺帶來了新的挑戰,新的視野,新的格局。
早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之后,俄國先鋒派戲劇家梅耶荷德就提出了“戲劇電影化”的口號,倡導戲劇在敘事等方面要借鑒電影的表達手法。而近年間在國內外,影像在戲劇中的運用逐漸成為一種新的浪潮。在2017年的第五屆烏鎮戲劇節的五個劇目特邀系列中,“影像系列”備受矚目。這一系列以田沁鑫導演的新版《狂飆》為代表,在舞臺上運用多機位即時拍攝,即時剪輯的方式,進行“半電影化戲劇”的新媒體技術實驗。此外在第五屆烏鎮戲劇節上演的24部中外特邀劇目中,涉及影像運用的多達十五部,足以見得影像對戲劇滲透的力量,可由此看出新媒體技術的運用對于當代戲劇而言已經是一個不可抗拒的時代浪潮了。同時伴隨著新媒體技術的融入,這種打破了傳統規則的做法,也帶來了不少的爭議與質疑。
二、戲劇本質再思考
隨著新媒體技術在戲劇創作中的比重不斷加大,戲劇不斷脫離傳統單一的創作方式,走向綜合化。與此同時戲劇與他種藝術的界限也不斷模糊,由此我們不得不發出“戲劇的本質是什么?”這樣的思考。有關這個答案最早的推論是亞里士多德的“模仿說”,他認為戲劇就是模仿“人的行動”或者“行動中的人”。用演員的動作來表達情感,講述故事,將具體模仿的對象原樣復制搬上舞臺。如果只停留在這樣原樣的復制生活,那么這一層面的模仿不能稱之為是藝術。由此我們再將“模仿”進行定義,西塞羅把戲劇定義為“生活的模本,世俗的鏡子,真實的反映。”戲劇的模仿是源于生活,借助表演這個媒介,傳達的是人在生活中的所情所感。此外“劇場性”是重要的“戲劇本體”,作為一門表演藝術,戲劇的魅力在于現場,不可復制不可保留,每一次表演都是獨一無二的。戲劇藝術的生命實現和審美傳遞,是演出和觀演交流過程的完結。
但是在多媒體科技飛速發展的現在,許多藝術形式都在不斷的被融合。各門類藝術的邊界在不斷的被模糊化,在戲劇類別中就因此產生了“多媒體戲劇”。即指在戲劇創作中融入多媒體技術,使它參與演員的表演、舞臺美術的布景、故事的講述。隨著多媒體技術在戲劇創作中使用的頻率和占有的比重越來越大,出現了像《朱莉小姐》《狂飆》《輕松五章》這樣的電影感戲劇,他們借助電影化的拍攝手段,集中觀眾視線,將電影與戲劇融合,這使得戲劇本身被不斷的弱化。
三、視覺文化高度發展下的技術必然性趨勢
戲劇的發展離不開技術的推進,新媒體作為一種技術手段在近十年的中國本土戲劇中被廣泛應用。最初他僅僅是作為一種舞臺美術的補充,而現在新媒體技術逐漸的作為一種元素加入到了戲劇創作中。在此我們結合新媒體技術的發展挑選三種新媒體技術類型進行討論。
(一)投影技術
投影作為一種入門級別的新媒體技術被最早的運用在了戲劇舞臺上。在這里將投影技術分為兩類,一類是靜態的,作為布景和道具參與戲劇創作。另一類則是動態的,投映影像參與表演和故事的推進。
在有限的空間內講述故事是戲劇創作的魅力,但同時對于舞臺美術而言也是一種挑戰。投影技術使戲劇舞臺脫離了傳統的實物布景,這種虛擬的非實物性的技術手段不受客觀條件的約束,可以自由的主觀性的展現創作者的創作意圖,在一方舞臺之內展現浩渺星空,在轉瞬之間表現年代更迭。新媒體技術的使用舞臺的空間與時間在有限的空間內得以延展。
除此之外新媒體技術作為“演員”參與表演。在《裁·縫》老顧篇中,老顧的老伴老吳從始至終都是以多媒體投影參與表演,也許對老顧而言,丈夫就像一個二維的投影在家中墻面上的影子,無法跨越維度與她有任何實質性的交往,除了喋喋不休的爭吵,絲毫給予不了她家庭的溫暖。并且經過投影的老吳,展現了老顧眼中主觀性的視角。當她與老吳爭吵時,我們能夠看到老吳的嘴部特寫,一張一合唾沫橫飛,他抽煙時的吞云吐霧,他吵贏老伴時得意的眼睛。這一切在投影中被放大,老顧的情緒也因此放大的被觀眾感知到。
(二)實時錄影
在中國本土戲劇創作中,2017年田沁鑫導演復排的《狂飆》打造了一部半電影化的戲劇。新版的《狂飆》使用實時攝影的手段進行了一場實驗性的“視覺改造”,舞臺主體,是六個可移動的抽象空間組建的兩層盒子,遮擋的紗幕可以“透視”人物關系,投射圖文、視頻等歷史文獻及實時影像,起到了投影屏幕和空間組建的作用。八臺斯坦尼康攝影機對舞臺空間進行切割與重組,多臺機器拍攝演員,使演員的表演能夠從不同角度,被同時投影在屏幕上,這相較于傳統電影中的正反打,我們可以同時看到雙方的表情與他們在對話時的整體狀態。處在不同空間的人物投影在同一空間,利用景深做戲。這樣的做法,可以讓座位較遠較偏的觀眾更好的觀察到演員細微的表情。但同時這樣將攝影機放在戲劇舞臺上,對于視覺上會有遮擋,隨處移動的機器使得觀眾無法更好地融入到故事當中,隨時產生間離感。
電影與戲劇這種表演藝術都是“造夢”的藝術,它所帶給觀眾的是一種沉迷幻想的快感。然而當電影的拍攝現場被搬到了戲劇舞臺上時,攝像機將演員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放大到投影上,用電影的拍攝手段解構了戲劇,這種間離感使觀眾從幻象中被抽離,無法沉迷于戲劇表演營造的情緒與氛圍而是直視戲劇本身。
(三)VR技術
如果說實時錄影的加入將戲劇舞臺半電影化,那么VR技術的使用則是將戲劇舞臺更進一步的推向電影。
1987年,美國堪薩斯大學的戲劇學院開始探索如何將計算機動畫技術運用到戲劇舞臺上,而隨著VR技術的出現,自1992年開始起,堪薩斯大學成立一個名為i.e.VR的虛擬現實戲劇藝術研究機構,并推出The Adding Machine, Wings, Tesla Electric and Machinal三部混合VR技術的試驗戲劇。2018年空間劇場舉辦的科技戲劇節中來自英國探·向劇團的《蛙人》作為首部進入中國本土的VR戲劇帶給了觀眾不同的戲劇觀感。60名觀眾頭戴VR設備圍坐在舞臺上,身下的座椅可360°旋轉,中央是表演區域——模擬的澳大利亞昆士蘭庭審現場。觀眾進入“陪審員”的身份,現場聽取的“被告知父親有殺人嫌疑的珊瑚學家米拉”如何陳情,以及通過VR設備,回到1995年澳大利亞小鎮的夏天,從過去的證物中一點點追尋疑案的迷蹤。
隨著多媒體技術進入戲劇創作中,投影、實時錄影以及VR技術都在一步步的加深多媒體在戲劇中的比重。戲劇的電影感越來越強,戲劇本身的特點逐漸的被削弱。我們不可否認多媒體技術帶給戲劇的益處,但也不能忽視過度的使用多媒體技術給戲劇帶來的影響。我們要辯證的去思考多媒體技術在戲劇中使用的界限在哪里。
四、新媒體技術的使用界限
回到對戲劇本質的探討,戲劇是一種表演藝術。多媒體技術在戲劇創作中的使用程度應該由是否會影響到演員表演而做出判斷。
首先多媒體技術對于戲劇舞臺的使用是有絕對益處的。被稱為“光影大師”的捷克戲劇家斯沃博達曾在《論舞臺美術》中談到,“戲劇空間與詩的意象有著同樣的特點,它與生俱來的特性是,全面超越物質舞臺的意象虛構舞臺空間。”其中“虛構舞臺空間”不僅僅是以“幻覺”或“非幻覺”呈現的舞臺布景,也包含了舞臺媒介自身的虛擬性,即作為“去物質化”的投影形式。從某些方面而言,多媒體的呈現方式有助于舞臺意象從寫實到非寫實處理的銜接和交融。[1]
其次多媒體技術加入到戲劇的創作中是時代趨勢下的必然結果。多媒體在戲劇演出中產生了關于戲劇空間新的角度和表現語匯,它必然指向當今一部分以顛覆傳統表現而存在的戲劇創作。與此同時,在特效技術越來越發達的現在,觀眾在視覺上愈發的挑剔,多媒體的使用將舞臺美術豐富,視覺效果得到了提升,這符合了當下觀眾對豐富的視覺和寓意的雙重需求。
但是創作者在戲劇編排中不應該一味地崇拜和迷信多媒體手段。戲劇最重要的是表演,戲劇創作者不能一味以“創造幻覺”簡單概之,而是應該挖掘“多媒體技術”這個詞背后所蘊含的個性,以及多媒體自身的虛擬性與劇場性之間的碰撞,如何運用能使這兩者的特點能夠碰撞出火花,這才是正確的使用方式,才能在年復一年的戲劇潮流中,不在輿論的鼓吹營造的泡沫中消散,真正腳踏實地進行更多可探討的戲劇創作。
[參考文獻]
[1] 斯沃博達 著.劉杏林 譯.論舞臺美術[J].戲劇藝術,2003,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