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魏微的短篇小說《大老鄭的女人》

韓懷利

摘要：《大老鄭的女人》是魏微的一篇很精致的短篇小說。它是以第一人稱“我”為敘述視角來寫的回憶性作品，從時代的變遷寫到日常的沉淀，從小城寫到小院，然后回憶到大老鄭和她的一個女人零零碎碎的生活小事。

關鍵詞：魏微;大老鄭;道德評判

魏微的創作有著特殊的韻味，她喜歡用鄉村觸動城市，用過去激發現在的心靈，用一種古老、沉靜的敘事給現代生活以久遠的懷想。魏微曾自述說：“我喜歡寫日常生活，它代表了小說的細部，小說這東西，還是具體的、可觸摸的，所以細部的描寫就顯得格外重要。”[1] 《大老鄭的女人 》這篇小說用其獨特的敘事和特殊的韻味給我展現了小城的變化和人們的日常生活。

一、人物真實性格的隱藏

《大老鄭的女人》這篇小說的故事情節比較單一。講述了常年在外做生意、遠離妻兒、缺少家庭關懷的大老鄭和隱瞞著丈夫到城里當“干部”而做了暗娼的小章，因為彼此的需要自然的走到一起，成為了一對露水夫妻。但是小說給我們呈現的大老鄭和小章在生活中的形象是較為完美的。大老鄭作為“我”家的房客，留下自己的妻兒在鄉下，帶著自己的三個弟弟出來做生意。他身上沒有商人的氣息，他深知出門在外一個生意人應當怎么做，應該怎樣的去處理人際關系。他老成持重，溫柔敦厚，話少卻很勤快，做起事來很有分寸。就連“我”的奶奶都夸大老鄭懂事、心細、眼頭又活，哪個女人跟了他，怕要享一輩子福呢。小章作為另一種“生意人”，她在自己的丈夫面前是一個在城里當干部的打工養家者，在“我”家呢？她“穿著一身黑西服，白旅游鞋”，打扮既不同小城女子，也不像鄉下老老實實的莊稼人，“并不美”的長相也不像“暗娼”。她和大老鄭的關系不錯，人也勤快、話也少，照顧著大老鄭四兄弟的生活起居。我們起初對她不友善的態度也開始轉變。大老鄭和小章之所以會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我們的視野中，是因為他們熟知從農村來到這小城生活的不易與艱辛，為了生存，他們只能表現較為完美的一面，把自己真實的性格隱藏起來來適應這座小城。

二、姘居生活中的甜美愛情

在中國現代文學中寫女性婚外性生活的作品并不少，如臺靜農的《蚯蚓們》、老舍的《月牙兒》、沈從文的《丈夫》等，但這些作品中所描寫的是女性的悲苦命運和悲劇色彩，描寫的是只要婚姻同兩性關系脫節就意味著痛苦，只要打破日常的傳統秩序就是悲劇。魏微的《大老鄭的女人》與這些作品在題材上極為相似，但是要表達的核心內容和價值取向卻有很大的不同。小說中馮奶奶的故事就是以前作家筆下悲劇女性的翻版，她的故事已經不具有悲劇色彩。魏微把中國現代作家筆下的含辛茹苦、忍辱不堪的婚外性生活寫成了真實的幸福生活。小說中的大老鄭和他的女人“小章”之間并不是完全的利益交換關系，他們之間是相愛的。小說描述的并不是他們姘居生活的苦難而是兩人的甜美的愛情，在這篇小說中最徇爛的地方也是大老鄭和小章相處的那些生活片段的描寫。如：“冬天的午后，我們照例是要午睡的，這一對卻坐在門洞里，男人在削竹片，女人半個凳子坐在他身后，她把毛線團高高的舉起來，逗貓玩。貓爬到他身上去了。她跳起來，一路小跑著。且回頭喵喵的叫著，笑著。這個時候的大老鄭是會笑的，他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有是一個長者對孩子的，他說，你就不能安靜會;有的時候女人也會那手指戳戳大老鄭的腰，而大老鄭只是回過頭來笑笑;她同大老鄭一塊軋馬路，把圍巾掛在大老鄭的脖子”。[2]這篇小說開篇就叫“大老鄭的女人”，其實是有很深的意味的。為什么不是情婦，也不是伴侶，而是女人？在小說中是這么回答：“她并不自覺地，就扮演了她所能扮演的一切角色——妻子、母親、傭人、女主人……而她，不過是大老鄭萍水相逢的女人”。[2]小說的這個切入點就十分耐人尋味了，他們互相都明白彼此的身份，但他們仍然相愛，他們把在一起時短暫的付出看作一種美好的社會契約，女人與大老鄭姘居沒有任何人強迫過她，這是她的自由選擇。商品關系對男女關系的滲透，應該說是一種畸形的，但魏微著力描述的是畸形中的美麗。大老鄭和他的女人相伴平和的過日子，在婚姻之外找到了愛情，這也是這部小說中讓人感到溫暖的地方。

三、道德評價標準的復雜性

八十年代，是一個新舊交替的時代。伴隨著改革開放的熱潮和新思想對傳統農業的沖擊，人們的思想觀念也開始發生了變化。所以，當小城里第一次出現妓女時，小城中人們的關注點已經不是這件事的真實與否，而是在于他們的眼界被打開了，思想也越來越開放了，甚至開始理解了婚外的男女性關系;“一個己婚男子，老婆又常不在身邊，那么，他偶爾做些偷雞摸狗的事也是正常的”。因而，人們的道德評價的標準發生了松動。小說《大老鄭的女人》以小說內視角“我”來關注大老鄭和他的女人小章之間的關系和日常生活，用看到的點點滴滴的生活細節將他們真實的生活一點點的建構起來。大老鄭和小章的關系是建立在謊言的基礎之上的，但這種建立在謊言基礎上的真實生活卻令人感動。小說中寫到小章和大老鄭的交情是不錯的，人又勤快、知趣、愛干凈、少言寡語，再加上大老鄭告訴“我”的家人小章是一個離異的女人，孩子判給了鄉下的前夫。所以，“我們”的態度也由最初的不友善到慢慢的接受她，甚至到最后喜歡上她。而他們的真心相愛也打動了思想保守的房東，也就是“我”的母親。因而，這種反叛道德觀念組建的家庭秩序的真實讓“我們”忽略了其中的不合理性，從而改變敵視和反感的態度。

但是，八十年代的新思想是無法根除根深蒂固的傳統思想的。當我的母親得知小章暗娼的身份時，她決定把大老鄭和小章趕走，因為小章半娼半良的這種身份讓她感到了尷尬與不適。在小城這種“新與舊”的過渡階段，小城人民道德體系的復雜混亂是一個很常見的現象。這不僅表現在我們對待小章的態度上，更體現在小章對待自身的態度上。小說中的小章可以算是新式農民，她告別傳統的農業家庭模式，來到小城里做起了暗娼。但是她不是一個職業的暗娼，因為她的家庭倫理觀念仍然占著主要的地位。而這一點主要體現在她沒有離婚，她掙的錢是用來承擔另一個家庭的責任的。同時，她自己也認為娼妓是骯臟下流的。正是由于她的傳統思想占據著主導地位，所以才會對“我們”撒謊說她是一個離婚寡婦，試圖減少這種“姘居”關系的不合理性。

參考文獻：

[ 1] 魏微.讓“日常”縮放光彩 [ N] .信息時報，2005 -2 -28

[2] 魏微：《十月五日之風雨大作：<大老鄭的女人>》，人民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第1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