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日本中小企業的工作與生活平衡制度

樸紅蓮

摘要：日本重視工作與生活平衡緣于少子老齡化。日本政府認為目前工作與生活不平衡主要表現在（1）人們找不到穩定的工作，不能經濟獨立;（2）過長的工作時間讓人身心俱疲（3）不能兼顧工作和育兒、看護。在政府的積極推動下，日本企業（1）采取多樣的工作方式，吸收各種勞動力;（2）提高業務效率，減少加班并鼓勵員工休年假，改善工作時間過長的問題，讓員工在時間上平衡工作與生活;（3）積極招聘女性，培養女性管理者;（4）實施《育兒和看護休業法》并放寬相關規定，讓員工兼顧工作和育兒以及看護。

關鍵詞：工作與生活平衡：企業制度：育兒以及看護

A research of the work-life balance system in Japanese enterprises

Piao honglian

Ningbo University

Abstract： Japan's emphasis on work-life balance is due to the sub-replacement fertility. The Japanese government believes that the current imbalance between work and life can be seen mainly in these aspects： （1） people cannot find stable jobs and cannot be financially independent; （2） physically and mentally exhausted by work; （3） unable to take care of both work and childcare as well as the elderly. Under the active promotion of the government， Japanese enterprises adopt （1） various forms of employment to absorb all kinds of labor force; （2） improve business efficiency， limit work overtime， encourage employees to take long vacations， improve the problem of long working hours， and enable employees to balance work and life in terms of time; （3） actively recruit women and train female managers; （4） implement the " Rearing and Caring Suspension Law" and loosen the regulations to allow employees to take care of both work and children.

Key words：Work-life balance;Enterprise system;Child care and Elderly Care

一 問題的提出

從1980年代開始歐美企業導入家庭友好政策，開始關心有育兒責任或照料責任的員工，支援員工兼顧家庭和工作，讓他們選擇多樣的、變通的勞動。但此時的家庭沒有包括單身、沒有小孩的夫婦、同性等多樣的家庭，因此從1990年代開始逐漸使用工作與生活平衡（Work Life Balance）概念。

1990年的“1.57沖擊”①讓日本社會認識到了出生率下降的嚴重性。日本開始實施一系列的少子化對策（樋口·府川 2011、久保 2012、勞動政策研究研修機構編 2012等），支援育兒。到了1990年代末日本逐漸認識到想提高出生率需要改善“男性以工作為主，女性以家庭為主”的性別分工，要改變工作時間過長的問題，也認識到了工作與生活平衡的重要性。在推行工作與生活平衡政策時作為與“工作”息息相關的企業，怎樣去執行國家的法律法規和政策，制定相應的企業內部的制度顯得尤為重要。

因此本文以日本東京都的工作與生活平衡認可企業為例，分析為了讓員工平衡工作與生活，企業怎么執行國家的法律法規和政策，企業本身制定并實施什么樣的制度。

二 日本的工作與生活平衡政策

在這一節首先概述日本的工作與生活平衡政策，之后根據《推進工作與生活平衡行動方針》分析日本政府在宏觀層面上要求企業做什么。

首先看兩組數據。從目前來看，日本的工作與生活平衡政策略有成效。首先看日本女性的勞動率。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在快速發展經濟的同時，日本企業建立了終身雇傭制、年功序列制;日本社會建立了“男性以工作為主，女性以家庭為主”的性別分工。如大澤（1993）指出的那樣能“享受”企業的終身雇傭制和年功序列制的是“男性正規就業人員”，女性和非正規就業人員被排除在外。但同時男性正規就業人員付出了“長時間工作”的代價，有人稱他們為“社畜”即公司的奴隸。

提到日本女性的勞動，其最大的特點是“M字”就業，即畢業之后女性先工作，到了結婚、生育的年齡段（20歲-35歲左右）辭去工作，全職帶孩子，孩子上了小學或中學后再工作，再就業時大部分女性只能是非正規就業。分年齡段看日本女性的這一就業變化，勞動率呈現上升、下降、再次上升的“M”的形狀，因此稱“M字”就業。但如圖1所示，從1970年代后期開始，生育期日本女性的勞動率逐漸上升，現無明顯低谷。當然這也有晚婚晚育以及不育的影響。根據《男女共同參與白皮書（2017年）》，2016年OECD各國女性的平均就業率為59.4%，日本女性的就業率為66.1%，略高于平均。

如圖2所示，在2010-2014年間有 53.1%女性生完孩子后繼續工作，這一比例與1985-1989年相比增加了14.2%。比較1985-1989年和2010-2014年，休育兒休業繼續工作的女性增加了22.6%，不休育兒休業繼續工作的女性減少了8.8%。根據《男女共同參與白皮書（2018年）》女性休育兒休業的比例，民營企業為81.8%，國家公務員為99.9%，地方公務員為99.1%。

那么，在推行工作與生活平衡時日本采取了什么措施。如上所述，日本重視工作與生活平衡緣于少子化。為了讓勞動者兼顧工作和育兒、照料老人，1992年日本制定了《育兒休業法》，1995年改為《育兒和看護休業法》。該法中的“休業”是指，勞動者為了養育未滿1周歲的兒童或為了看護需要看護（因受傷、疾病、身體或精神上的殘疾，需要連續兩周的看護）的家人而休的長假。

在深化工作與生活平衡的過程中，2007年日本制定了《生活與工作平衡憲章》，憲章中指出實現工作與生活平衡的社會是“每個國民工作時都感到有意義和充實，工作盡職盡責的同時，在家庭和地區，育兒期、中老年等人生的各個階段都可以選擇多種多樣的生活方式的社會”。同年12月日本還制定了《推進工作與生活平衡行動方針》（2016年部分修改），該方針明確了中央以及地方政府、企業、個人應該做什么。日本政府認為在日本工作與生活不平衡主要表現在（1）人們找不到穩定的工作，不能經濟獨立;（2）過長的工作時間讓人身心俱疲;（3）不能兼顧工作和育兒、照料老人。根據這三個問題，該方針對企業提出了如下的具體要求。

關于第一點，該方針要求“通過就業，達到經濟獨立”。并規定（1）設定實習期聘用就業困難人員，聘用時以人為本進行公平公正地評價;（2）建立非正規就業者轉正成為正規就業者的制度②;（3）應公平公正地培養每個員工，非正規就業等就業形式不能成為不培養的理由。

關于第二點，該方針要求“確保充足的生活時間”。并規定（1）遵守法定勞動時間以及相關法律;（2）為了改善工作時間過長的問題，應提高休年假比例，企業和員工一起努力調整業務，確保業務所需人力;（3）為了使整個社會達到工作與生活的平衡，有計劃地向供應商發訂單、規定納期。

關于第三點，該方針要求采取“多種多樣的工作方式”。并規定（1）應建立育兒以及看護休業假、短時間工作、正式員工短時間上班制度、居家辦公等時間和空間上的彈性工作制，并讓員工積極利用上述制度;（2）在職場營造男性容易請“育兒休業”的氛圍，讓男性更多的參與育兒;（3）給女性和老年人提供再就業、繼續工作的機會;（4）不管什么樣的就業形式，公平公正地培養員工的能力。

那么，在這個大方針下日本的企業制定和實施了怎樣地具體措施呢。

三 東京都的工作與生活平衡認可企業的制度

為了推行工作與生活平衡，從2008年開始東京都以中小企業③為對象，實施了“工作與生活平衡認可企業制度”。企業申請，由專家做書面和現場審查，通過審查可獲得認可。2008年至2018年共有125家企業得到了認可。取得認可的企業可以使用“東京都工作與生活平衡認可標志”，由東京都制作宣傳視頻以及資料給予宣傳，并且競標東京都的各種項目時加分。

在對獲得認可企業的問卷調查中，得到認可的企業都認為，企業的信譽度和評價得到了提高，這有利于人才招聘，有利于企業的營銷。認可還提高了企業內部員工以及管理層的工作與生活平衡意識，提高了工作效率、減少了加班。取得認可的企業當中72.5%的企業表示今后會繼續制定和實施新制度。企業繼續改革的動力在于工作方式的改變帶來了企業生產率的提高，最終給企業帶來了效益。

東京都在網站上公布了上述企業的主要認可理由。主要認可理由可分為，支援員工“兼顧工作與育兒、看護”（44家）;“采取多樣的工作形式”（28家），“減少工作時間”（26家），“容易休假”（16家），“支持女性工作”（11家）。

筆者對這些認可理由做了進一步地分類和分析。如表1所示，支援員工“兼顧工作與育兒和看護”的企業采取的措施中最多的是“短時間工作”，比如《育兒和看護休業法》規定，孩子滿3歲為止勞動者可以把每天的工作時間縮短為6個小時，但有些企業規定這個期限可延長至孩子小學畢業或小學4年級為止，以此解決年幼的孩子放學之后無處可去，沒人照看的問題。部分企業還規定不用遵守朝九晚五的工作時間，員工可根據自身的情況，選擇上下班時間。長期以來日本企業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正式員工=工作時間長”，一天的工作時間不到法律規定的8個小時的都是打零工的人員，但有部分企業規定即使是選擇短時間工作也可以做正式員工。除了這些關于工作時間的規定放寬之外，企業在休假方面也規定育兒休業可休到孩子3歲為止（法律規定最長到孩子滿2周歲），或不限制休育兒休業的次數（法律規定原則上一個孩子只能休一次）;父母需要參加學?；顒訒r給特別的“學?；顒蛹佟钡?。部分企業還針對休完長時間的育兒休業回歸公司的女性進行回歸前培訓、面談，讓她們盡快適應新環境。

采取“多樣的工作形式”的企業，除了可選擇工作時間、工作地點之外，打破了正式員工必須滿足8個小時工作時間，以及只有正式員工才能當管理者的慣例。

“減少工作時間”致力于改善加班時間過長的問題，有些企業采取加班需要提前申請，在公司內部通報每個部門、每個人的加班情況，設定電腦過了下班時間不能開機，過了下班時間不能開會等措施限制加班。還通過提高效率來減少工作時間，如制定業務指南規范業務，完成了當天的業務可提前半個小時下班等。

“容易休假”也是為了解決工作時間過長的問題。以前很多員工因為工作量太大，休假影響公司業務，即使是法律上有規定也不能休年假。因此企業除了在怎么休完年假的問題上下功夫之外，還新設了可長時間休的假期，調整業務避免員工休假影響公司業務。

工作與生活的平衡中幫助女性參加工作，支持她們兼顧工作與家庭是很重要的一個部分。在“支持女性工作”方面企業主要解決女性的非正規就業多，女性管理者少的問題。因此企業加強對女性的培養，積極招聘女性，培養女性成為管理者。還通過新設公司內部保育室等措施支援女性兼顧工作與家庭。

除了上述具體措施之外，取得認可的企業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改善企業內部對工作與生活平衡的認識。為此它們自上而下進行了意識改革，制作宣傳冊，由社長、部長負責，設立專門的部門或責任人。這些宣傳與制度相結合從意識和行動上改變了企業。

從企業的角度看，實行上述措施時怎樣兼顧公司和員工的利益，即怎樣讓公司業務不受影響顯得很重要。下面以株式會社日本激光（以下簡稱“日本激光”）為例具體分析。2011年日本激光獲得了“日本最珍惜的企業”中小企業長官獎④，2013年獲得了東京都的工作與生活平衡認可，2017年還被選為“東京都新宿區工作與生活平衡創意企業”。日本激光是一家主營激光產品的貿易公司，成立于1971年，位于東京都新宿區，總部在東京，大阪等地有辦事處。日本激光有52名員工，其中聘用時有工作經驗的員工約占85%，聘用時無工作經驗的員工約占10%，應屆畢業生約占5%;這個在主要聘用應屆畢業生的日本企業很少見。員工當中女性占30%，其中1/3的女員工是管理者。退休返聘員工約占10%，65歲以上的員工約占20%。在日本激光不管是什么雇傭形式，人事考核也不受影響。不管是女性還是老年人都可以當管理者，。

為了兼顧企業和員工的利益，日本激光實施了“兩人一組制”和“一人多業務制”?！皟扇艘唤M制”是指，由兩個人共同擔當一個業務，即擔當同一客戶。如果只實施“兩人一組制”成本會翻一倍，因此日本激光還采取了“一人多業務制”，即一個人負責多個業務、多個客戶。這兩個制度相輔相成，兩人中的一個人休假，或者從正常工作時間變更到短時間工作，也不會影響業務，也可以定點下班。2017年12月至2018年4月，筆者對日本激光東京本部的人員進行了問卷調查。在回復問卷的37人中，現在22人使用“兩人一組制”和“一人多業務制”。在被調查者當中超過一半以上的員工認為這兩種制度有利于休產假、育兒休業和看護休業，有利于平衡工作與生活。

綜上所述，在實施工作與生活平衡制度時企業的意識改革非常重要，每個企業的情況都不同，企業都根據自身的具體情況制定了具體的制度。而且這些制度至少要保障企業的利益，如果給企業帶來效益，就可以調動企業的積極性。

五 結語

本文通過分析日本東京都的工作與生活平衡認可企業的認可理由，考察了日本企業實施什么樣的工作與生活平衡制度。

在工作與生活平衡方面目前日本面臨著（1）人們找不到穩定的工作，不能經濟獨立;（2）過長的工作時間讓人身心俱疲;（3）不能兼顧工作和育兒、看護。為了解決這一問題日本制定并實施了《育兒和看護休業法》，制定了《推進工作與生活平衡行動方針》，要求企業采取相對的措施。通過對東京都的工作與生活平衡認可企業的分析可以看出，企業試圖打破“正式員工=男性=工作時間過長”的慣例，這些企業采取（1）多樣的工作形式，吸收各種勞動力;（2）提高業務效率，限制加班，促使員工休長假，改善工作時間過長的問題，讓員工在時間上平衡工作與生活;（3）積極招聘女性，培養女性管理者;（4）實施《育兒和看護休業法》并放寬規定，讓員工兼顧工作和育兒以及看護。采取上述措施的同時日本企業還積極尋找能兼顧企業和員工共同利益的方法，如日本激光的“兩人一組制”和“一人多業務制”。

從2016年開始我國實施“全面二孩”政策。當前我國面臨著如何有效、持續、穩步地提升人口出生率的問題。那么，像計劃經濟時期那樣國家大力興辦托兒所;還是像二戰后的歐洲、日本等國家，讓女性回歸家庭做全職媽媽呢。很明顯這兩個方法都不符合我國的實情，也不符合時代的變化。其實，對于這個問題，歐美、日本等國家已經給出了一個提示。為了改善低出生率問題，這些國家采取的主要措時之一就是推行工作與生活的平衡。讓男性也參與育兒;讓女性走出家庭參加工作和男性一起承擔家庭經濟的同時更好的養育后代。日本企業已經得到驗證的上述措施對于中國有很好的借鑒意義。

注釋

①1989年日本的合計特殊出生率跌至1.57，（合計特殊出生率是指15歲-49歲女性的出生率的合計）。

②長期以來日本存在第一次就業時以非正規就業的形式就業，之后很難轉到正規就業形式的問題。

③根據“東京都工作網”，可申請的企業為，企業總部或事務所在東京都，有300人以下員工的企業。

④參加此項獎的企業應具備如下條件，即過去5年內（1）盈利，（2）沒有裁員，（3）殘疾人雇傭率2.0%以上，（4）沒有要求下屬承包商、供應商降價，（5）顧客回頭率高于行業平均，（6）遵守法律法規，（7）持續做社會貢獻。獲得第一次“在日本最想珍惜的企業”的企業有8家，其中經濟產業大臣獎1家，中小企業長官獎1家，實行委員長獎1家，審查委員會特別獎5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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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樋口美雄·府川哲夫.ワーク·ライフ·バランスと家族形成[M]東京大學出版會，2011。

[5]勞動政策研究研修機構編.ワーク·ライフ·バランスの焦點：女性の労働參加と男性の働き方[M]勞動政策研究研修機構，2012。

[6]男女共同參與白皮書（2017年）[2018-11-28]

http：//www.gender.go.jp/about_danjo/whitepaper/h30/zentai/html

[7]男女共同參與白皮書（2018年）[2019-4-2] http：//www.gender.go.jp/about_danjo/whitepaper/h30/zentai/index.html

[8]株式會社日本激光網頁[2019-1-20]http：//info.japanlaser.co.jp/category/all

[9]東京都工作網[2019-4-2]

http：//www.hataraku.metro.tokyo.jp/hatarakikata/lwb/ikiiki/nint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