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詩夢
摘要:“斜杠青年”的產生建立在一定充裕的物質條件和空余時間的基礎上;互聯網的快速發展為勞動者拓展技能、自主擇業、實現“斜杠”提供可能;但另一方面,“斜杠”勞動是數字化資本主義生產關系轉型中的要求,“斜杠青年”是勞動者在轉型階段中由專業化向多樣性發展需求所做出的積極回應,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實現勞動解放。在此,必須認識到馬克思的“自由”不是抽象的“應當”,而是與創造性的勞動活動相聯系的歷史必然,才能進一步深入“斜杠”與勞動解放之間的關系,為現階段正確對待“斜杠青年”給予新啟示。
關鍵詞:“斜杠青年”;勞動解放;自由
“斜杠青年”源于英文“Slash”,出自《紐約時報》專欄作家麥瑞克·阿爾伯的書籍《雙重職業》,專指一些不再滿足“專一職業”的工作生活方式,而是選擇能夠擁有多重職業和身份的多元生活的年輕人。自主化、多元化的職業發展方式受到了廣大勞動工作者的青睞,更多教育工作者更是將之視為青年學生們全面發展的風向標。筆者認為,“斜杠青年”是專業化的分工領域下依托于互聯網支撐通過學習和增加新的技能,打破原有勞動時間、空間格局的限制進行“自由”選擇勞動活動的人,但其勞動實質仍沒有脫離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是數字化生產生活與資本主義發展相結合的產物,也是對新時期青年勞動工作者的發展要求。因此,對“斜杠青年”不斷興起的現象應應給予客觀地分析批判,積極引導,而非趨之若鶩。
一、“斜杠青年”讓我們獲得勞動解放?
分工是現代生產活動過程中的重要勞動形式,專業化生產大大提高了勞動生產率并推動社會經濟快速發展,但對于勞動工作者來說,分工不僅意味著勞動崗位的固定分配,更是在根本上限制了勞動者自由活動的內在需求。隨著分工得不斷精細化,勞動者能夠涉及的領域就越局限,遠離除專業活動之外的其他勞動活動,因此“分工使工人越來越片面化和越來越有依賴性,”“這種勞動不是滿足一種需要,而只是滿足勞動以外的那些需要的一種手段。”然而,在與日俱增的物質生活基礎上,這種固定化的勞動工作不再滿足于勞動者多元發展的內在需求,不甘于被單一的、強制的勞動活動所束縛。同時,生產力和生產關系變化的新條件為勞動者突破枷鎖創造了可能,勞動者通過知識、技能的拓展打破了原有固定的職業格局,“斜杠青年”正是勞動專業化向多元化轉型時期的代表人物。
一方面,數字化資本主義生產通過全新的信息技術的應用極大地提高了社會生產效率,從而短期內個別勞動者的必要勞動時間減少了,個人的空閑時間較之以往增加,豐富的物質積累與自由的活動時間為“斜杠青年”做出再選擇創造了條件。從早期的韓寒、趙薇、特斯拉CEO埃隆·馬斯克等名人到如今“身兼八職的80后女白領”,“斜杠青年”首先發起于社會的中上層人群,“斜杠”活動的優先選擇權掌握在既得利益者手中。同時,信息化生活顛覆了傳統個體獲取信息資源、溝通交流的方式。知識不再依賴于物質載體(紙質),各類數字化資源的傳播和共享為勞動者涉入不同專業領域、學習新的工作技能提供方便,“時間實際上是人的積極存在,它不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發展的空間。”[]青年們的“斜杠”轉換就是借助互聯網打破了原有固定的時空格局,利用時間空間化完成了同一時間內不同職業的到場;又借助空間時間化實現了不同地點的同時辦公。只需要通過擬真時間靈活地協調不同領域的不同職能就能完成重新在場,促使“斜杠”的分身之術成為可能。
另一方面,網絡信息建構起來的數字化勞動活動既為勞動者自主擇業、拓展技能提供有益條件,同時“斜杠”也是數字化資本主義生產關系轉型中的必然要求,“斜杠青年”是勞動者在轉型階段中對勞動技能由專業化向多樣性發展需求所做出的積極回應。與傳統的專業分工和田野工作不同,網絡信息技術利用鏈接、壓縮、電子通訊、遠程遙控等功能將非線性、離散的客體重新編碼整合,從而減少了因時空差而導致的資本浪費,提高了資本的利用率。科技的聚合推動人的同向發展,“斜杠”是人在知識、技能上的功能性整合,“斜缸青年”就是對多元知識、技術的進一步壟斷,在市場上極具競爭力;因而“斜杠”并非純粹的人的主觀興趣和愿望,更是信息化社會生產方式轉變過程中對勞動力的客觀要求。例如,有學者認為現在的“斜杠青年”“一般花80%的精力在主業上,”尚不細究二八分的準確性,但也看出勞動者并非全部源于自身意愿對勞動進行選擇,而是根據勞動的需要對自己的“自由時間”重新安排;換言之,勞動者只有選擇勞動活動的權利,沒有放棄勞動活動的權利,并不等同于“上午打獵,下午捕魚,傍晚從事畜牧,晚飯后從事批判”。所謂“斜杠”是在滿足生存需要的前提下對剩余勞動時間的再分配,幸運的是他們有優先選擇“斜杠”職業的權利,如同一枚硬幣,一面是社會中上層人群的主動選擇,另一面是社會中下層人群的被動安排,如兼職的外賣小哥、滴滴司機等,其實質都是勞動者現有的勞動活動無法滿足正在轉變的生產關系而發生的勞動力轉型,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在資本主義方式本身范圍的揚棄。”
二、“斜杠青年”與勞動解放的潛藏
暫且不能將“斜杠青年”等同于勞動解放,但“自我異化的揚棄同自我異化走的是同一條道路,”那么,“斜杠青年”趨向的“自由勞動”與馬克思的勞動解放之間是什么關系呢?勞動解放是指勞動不再作為人的謀生手段,而是人活動的目的;一方面,勞動者解放了勞動,勞動復歸自身,它不再帶有“異化”的標簽,是人的積極活動;另一方面,勞動解放了勞動者,勞動者可以在勞動過程中肯定并實現自己,勞動者在勞動的過程中獲得了自我成就感、幸福感,實現勞動活動與勞動價值的真正統一。
作為自由和必然、理想與現實、目的與規律之間的天然存在者,即使是“斜杠青年”也無法完全擺脫肉體的影響,獲得自由勞動的真實感,更無法確認勞動解放的真實性;那么這意味著人類不受肉體需要的影響的全面生產是馬克思籌劃解放的理想藍圖或懸設的“應當”嗎?并非如此。“動物只生產自身,而人再生產整個自然界;動物的產品直接屬于它的肉體,而人則自由地面對自己的產品。動物只是按照它所屬的那個種的尺度和需要來構造,而人卻懂得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并且懂得處處都把固有的尺度運用于對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規律來構造。”在人類確立自身生存的第一個歷史前提即生產物質活動時,價值尺度就作為人的“固有的尺度”隱藏在勞動活動的過程中,動物無法把自己的生命活動當做自己意識的對象,但人卻能夠不斷地在自我超越的創造性活動中追求更有意義的生活。簡言之,我們不能脫離勞動談自由,甚至在這里自由就是人的勞動活動本身。馬克思的勞動解放思想著深厚的歷史淵源,是對前人巨擘的繼承和發展。
一方面,國民經濟學家亞當·斯密已經將自由和勞動相聯系。他認為“自由就存在于緊張活動的缺乏和使人不愉快的勞動的消除中。所以自由就被定義為不勞動,勞動則被認為是一種外在的強制。”這里的自由有免于強制的意思,擺脫勞動統治就是自由,所以自由是消極的。同時,斯密認為強制和阻礙來自個體之間的相互壓迫,自由就個體而言是可能的,但就總體而言是抽象空洞的,“自由本身沒有內容,自由的內容是由能夠滿足作為結果的自由本身所特有的意志或欲望所賦予的,”自由是單個人主觀愿望的實現,就個體而言現實生活中的“斜杠青年”實現了自由。但馬克思所謂的自由并非指代單個人或某類群體,而是個復數,因為“人對自身的關系只有通過他對他人的關系,才成為對他來說是對象性的、現實的關系。”現實的個人作為立足點是指從事社會實踐過程中的“關系中的個人”,即社會關系中的所有人。因此,自由發生于“關系中的個人”的真正的勞動活動中,消極的自由只是特定歷史階段的階段表現。
另一方面,伴隨著資本主義生產的擴張和資本主義制度建設的需要,自由思想日益成為思想家們關注的焦點。康德給知識劃定了理性的邊界,在實踐的領域意志是自由的活動,但他同時給這個自由活動引入了理性為本質的自我決定的條件,自由便成了無窮追求的任務終不可實現。黑格爾繼承了康德自由活動的觀點,但打破了自我決定的條件,“實體即主體”,每一個實體都是實現自由活動的主體,在此包含著邏輯必然性,結果包含于過程中并在一開始就已被決定。例如他提出的潛能到現實的種子說;國家作為一般性的理念是家庭、市民社會發展的結果。因此,自由是絕對精神本質的不斷展開,人的現實歷史也成為絕對精神實現自身的邏輯環節。
馬克思“揚棄”了前人思想家們的理論。首先,馬克思肯定了自由是能動的可以自我決定的活動,自由和勞動是積極意義的;但是這個自我決定的活動不是符合理性本質無窮的“應當”,而是基于歷史條件的不斷實現和不斷創造。其次,追求自由的條件和創造不是處于邏輯的理念變化中,也就是說現實世界不是依賴于絕對精神的他者,馬克思在此做了個“顛倒”,他肯定了黑格爾所說的目的性是自由活動的特征,但目的的起始和最終指向于現實的感性生活,歷史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動而已。”歷史為自由創造條件使之成為可能,“這些可能性的實現導致新的將要實現的可能性的提出,”勞動解放就在這些可能性中得以實現,而這些可能性同時也成為必然,而這個必然不再是邏輯的必然性,是歷史發展的必然性,“斜杠青年”正是在這個特定時期內展現出來的自由和必然矛盾關系的特殊表現。
三、關于“斜杠青年”的新啟示
在數字資本邏輯的運轉下,謀求利益最大化仍是勞動者活動的目的,勞動是勞動者維持生存的謀生手段。但自由勞動又是人自由而全面展的本質要求,“斜杠青年”正是盡可能“懂得處處都把固有的尺度運用于對象”在“斜杠”勞動中積極表達出“作為一個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質”的理想。因此,“斜杠青年”作為人的價值與物的價值同向增值的新人群對現代勞動者選擇從事勞動活動有積極的啟示作用。首先,在勞動職業選擇過程中重視勞動者自身興趣愛好的引導;興趣是勞動者持續活動的積極動力,推動勞動者不斷學習創新。其次,靈活運用自由勞動時間,重組的時空格局和靈活的管理制度促使勞動者擁有更多自主支配勞動時間和選擇勞動崗位的機會。再次,培養積極的勞動觀,在享受勞動活動的過程中實現自我價值;高報酬只是其多項勞動的附加值,而非出發點,若將之視為新時代青年兒童發展目標實則因果倒置。
“斜杠”不僅是勞動者的自主選擇,同時也是數字資本邏輯運轉下的時代發展的新要求。互聯網平臺的搭建改變了傳統職業的活動方式,“服務業不涉及生產,交換的大多為個人技能、知識和時間”對勞動者技能和創新能力的提高有直接的要求;同時,松散的經濟組織管理方式和柔韌的工作時間、地點促使勞動者占有更多閑置時間。只有作為閑置資源的勞動力積極提升自我價值的增值階段,才能在勞動競爭中占有有利地位。勞動的再生產是生產力發展水平不斷提高引起的必然,也是時代對勞動轉型要求。在這種條件要求下,勞動者應積極應對時代發展所需,提升自身的知識和能力。“斜杠青年”的成功案例中發現,充分利用已有的專業優勢,根據所得經驗擴大專業外延,積極創新,開拓學科交叉領域,從而成為不同行業中的稀缺專家是勞動者轉型的可鑒方式,化“增值”為“增殖”。這也正是“斜杠青年”在利潤分配中處于優勢地位的原因。
當然,“斜杠青年”固有的內在矛盾和隱藏危機需要我們在倡導“斜杠”活動的過程中謹慎其弊端。在數字資本邏輯的運行過程中,生產越來越依賴于人所創造的那個機器,但對人的脫離只是對肢體的脫離,對人的頭腦和知識的依賴卻不斷增強。“斜杠青年”倡導的“自我提升”,是指勞動者在資本邏輯所規定的范圍內對頭腦和技能的提升,其目的是延伸和擴展知識范圍滿足資本增殖的根本需求。因而,“斜杠”勞動是謀生勞動的另一表現形式,隨著“斜杠”職業模式的廣泛普及,“多元”職業也可能面臨同現在“專一”職業相似的困境,失去勞動活力,最終喪失固有的優勢地位。而這一次,勞動者不僅失去了多領域的“專業”優勢,更是失去了興趣本身,加深了勞動者精神異化的程度。因此,短期內勞動者的“斜杠”活動終將無法逃離利益驅逐的牢籠,為避免勞動崗位的惡性競爭這要求政府部門在適當的時機做出積極干預;同時,在謀生勞動與自由勞動的選擇沖突中,教育工作者應該加強對青少年的職業教育,重視青年勞動者的勞動價值觀引導;同時青年工作者也應該正視“斜杠”勞動的積極和消極指出,調解理想和現實的矛盾。只有營造良好的勞動環境,樹立正確的勞動價值觀,才能使“斜杠青年”朝著人們所期望的方向健康、持續發展。
參考文獻: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7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
【美】卡羅爾·C·古爾德,王虎學譯:《馬克思的社會本體論》,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第102頁。
曠世典:“斜杠青年”職業定位新趨勢,《光明日報》2016年第3期。
邵騰偉、呂秀梅:從“斜杠青年”談大學生綜合素質培養,《教育教學論壇》2017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