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藝術

我在工作之余，借練習瑜伽強身健體，陸陸續續也有三年多的光景。說是陸陸續續，因為期間還被其他的健身方式，比如說街舞、有氧操、跆拳道迷過心竅。最早被摒棄的是街舞，因為以我將近而立之年的高齡，還穿著“hip-hop” 的寬松T恤、低檔休閑褲，練習一些只有年少輕狂才能滑行出來的舞步，在心理上無法接受。繼而放棄的是跆拳道，因為在職場打拼多年，我的性格特點本身就模糊了男女的界限，近乎于中性人。上了幾次跆拳道課，更覺陽剛之氣猛漲，而陰柔之美全無，遭到了親友們的一致反對。

瑜伽這種健身方式，好就好在它對空間要求不大、對身體素質要求不高、動作輕緩不張狂，注重肌肉的張力和柔韌性，非常適合身處緊張逼仄的工作環境、仍要以堅忍不拔之毅力來茍且偷生的白領人士。

在我最早開始練習瑜伽的時候，學員們多為OL (辦公室女性)；近兩年不但瑜伽老師增添了男性面孔，男性學員也日漸增多。說實話，說到柔韌性，男性的稟賦要比女性遜色很多，但是練習瑜伽的男士，往往都具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堅忍斗志，很讓人佩服。

班里有位張姓學員在一家外國公司擔任銷售，因為患有腰椎間盤突出，在保健醫生的建議下開始練習瑜伽。他練習瑜伽有股子推銷產品的韌性，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張先生上了兩次瑜伽課后，席位四周逐漸空出了幾平米見方的地盤，因為他在做“倒立”時，曾經屢次轟然倒下，砸傷了附近的學員；而且每次坍塌的方向，毫無規律可循，也就是說：在他四周鍛煉的學員，被砸的風險系數是均等的。為了安全起見，每次張先生練習的時候，周圍的人都謙恭地退避三舍。

見過張先生練習瑜伽的人，都不忍心看第二次。因為張先生扭曲的不但是身體，還有面容。每次見他齜牙咧嘴、脖子上青筋盤根錯節地練習“鴿式”或“豎式”，我們都在心中祈禱“神啊，讓他住手了吧！”但是張先生自己是樂此不疲。有天他告訴我他已將瑜伽升華到了一個精神高度。通過瑜伽練習， 他領悟到了扭曲中的舒展，壓抑中的爆發以及重荷之下的解脫。

我自己在練習瑜伽這事上，跟做其他事情一樣，沒有什么長性。所以練習的時間不短，卻沒有任何造詣可言。瑜伽有兩項基本功：“呼吸”和“冥想”。我在早期練習瑜伽的時候，常常放棄“冥想”的部分，提前離席，因為可以早點搶占稍后便人滿為患的淋浴室。后來一位比我得道早的師姐告訴我，瑜伽的精華全在于“冥想”部分，正如牛奶的精華，在于面上凝的那層膜；“羊蝎子”的精華，在于腔骨中的那點骨髓。從那之后，我就耐住性子，和其他“瑜友”一道躺在地上，閉眼聆聽教練的蠱惑之音：“你的眼前，是朵朵的白云；你的遠處，是碧綠的草原……” 在漸入佳境之后，我結合自己的實際情況，將幻想的美境做了修改 ：“ 你的工資翻了兩番；每年的年假多了三個月；老板覺得你的工作負擔太重，主動提出給你增加人手……”

在電影《肖申克的救贖中》中，主人公在獄中對蔚藍海水的向往，讓他憑借一把小小的鶴嘴鋤，成就了與外面自由世界的通道。在現實生活中，人需要有一種寄托，讓自己超越并不美滿的現實，在失望中仍然保持希望。對我們這幫成日困囿于幾尺見方的辦公隔斷的人來說，瑜伽就如同蔚藍海景之于肖申克一樣，是在困境中保持希望的寄托。畢竟，希望是所有事物中最美好的東西。而美好的東西是永遠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