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孕孩子面臨的法律困境

桂芳芳 張溫文

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一些人選擇用非法代孕的方式生育孩子，這不論是從法律層面還是從社會層面來看，都會面臨很多問題。

河南鄭州的小樂不久前進入了公眾視線。已經小學四年級的他，無法乘坐火車和飛機，從小到大，只能在鄭州市的范圍內活動。造成這種局面的起因，要從小樂的母親說起。

11年前，王宗瓊女士接到一個陌生電話，稱自己是代孕媽媽，懷了王女士的孩子，并寄給她一張照片。看到照片，王女士心頭一緊，這孩子和自己長得太像了。2008年10月，王女士和代孕媽媽見了面，之后又做了親子鑒定，結果顯示，這個叫小樂的孩子，確實是自己的兒子。出于母性，王女士收養了這個孩子，并付給代孕媽媽9萬多港幣作為補償。

王女士患有不孕癥，之前的兩個女兒也是代孕所生。王女士回憶，當年為了做試管嬰兒，她在醫院培育了十幾個胚胎，這些胚胎有一部分留在醫院。為了給兒子落戶，王宗瓊和律師去尋找相關證據。當他們去保留胚胎的醫院查詢時，醫院記錄顯示胚胎已被患者“自行帶走”，醫生解釋說，“自帶走”是指被患者本人取走。但王宗瓊稱自己從沒取過胚胎，她的律師說，根據醫院的管理規定，留存胚胎如果被患者取走，患者應當在登記本上簽名，但醫院的登記薄上只寫著“自行帶走”，沒有取走人的簽名，這顯然是醫院的失職。

王宗瓊又聯系“代孕媽媽”，但電話已無法接通。去“代孕媽媽”生產的醫院查詢病歷，孕婦一欄寫的是“王宗瓊”的名字，但登記的各項信息都與王宗瓊的信息不符。

想弄清事情原委，兩條路都走不通，王女士又想起了一個人。王女士是香港戶籍，早年在深圳求醫時認識了醫院生殖中心的張醫生，兩人一見鐘情，2001年上半年，通過體外受精的方式，王女士的卵子和張醫生的精子結合在一起，培育了十多個胚胎。因為自身身體原因，她找了代孕媽媽，先后生育了兩個女兒。然而，張醫生和王女士的感情沒有走到最后，兩人以分手告終。現在，她打算向張醫生一問究竟，可張醫生卻早已辭職杳無音信。無奈之下，她向法院提起了訴訟，請求確認小樂和張醫生的親子關系，并讓他承擔撫養責任。

在法庭上，張醫生通過律師否認了小樂的出生和自己有關，也否認與王女士是情人關系。對王女士授精胚胎的精子來源，張醫生聲稱是自己出于普通朋友的幫助，所以不履行任何撫養責任。

對于張醫生的全盤否認，王女士請求法院做親子鑒定，但張醫生不愿意配合，因為王女士無法證明小樂的出生是張醫生出于自愿，也沒有證據證明是張醫生找人進行的代孕，所以法院沒有支持她的訴訟請求。

小樂的戶口該如何解決？怎樣才能說服法院進行親子鑒定？如果張醫生真的是孩子的親生父親，他是否需要承擔撫養責任？這些謎團要請律師來為大家一一解答。

代孕出生的孩子能不能獲得戶口

首先需要說明的是，代孕不符合我國法律法規的規定。2001年2月，衛生部頒布的《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管理辦法》規定，“禁止以任何形式買賣配子、合子、胚胎。醫療機構和醫務人員不得實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術”。但代孕出生的子女和其他方式出生的孩子一樣，享有基本的公民權利，不能因為出生方式不合法就剝奪其在社會中的法律地位。在我國，戶口是社會制度中的一項重要內容，從公平正義的角度出發，代孕的孩子也可以上戶口。

為解決無戶口人員的戶口問題，國務院曾專門出臺了《關于解決無戶口人員登記戶口問題的意見》，意見規定：在助產機構外出生的無戶口人員，本人或者其監護人需提供具有資質的鑒定機構出具的親子鑒定證明，向擬落戶地縣級衛生計生行政部門委托機構申領《出生醫學證明》。無戶口人員或者其監護人憑《出生醫學證明》和父母一方的居民戶口簿、結婚證或者非婚生育說明，申請辦理常住戶口登記。

但王女士是香港戶籍，因為香港和澳門特別行政區享有立法權，民事方面的法律由香港單獨實施。所以王女士不能適用上面的規定，只能參考其他規定。如《意見》還規定，我國公民與外國人、無國籍人在國內非婚生育、未取得其他國家國籍的無戶口人員，本人或者其具有我國國籍的監護人可以憑《出生醫學證明》、父母的非婚生育說明、我國公民一方的居民戶口簿，申請辦理常住戶口登記。未辦理《出生醫學證明》的，需提供具有資質的鑒定機構出具的親子鑒定證明。但張醫生不承認他是小樂的父親，又無法進行親子鑒定，這一條路同樣走不通。

對于《意見》中列明的情況都不適用的群體，《意見》還規定，其他原因造成的無戶口人員，本人或者承擔監護職責的單位和個人可以提出申請，經公安機關會同有關部門調查核實后，可辦理常住戶口登記。

小樂的外祖母目前在河南生活，王女士在深圳也有住房，她可以嘗試向兩地的公安部門說明相關情況，并提供親子鑒定等證據，來解決小樂的戶口問題。

關于親子鑒定的那些事

在這個案例中，法院沒有支持王女士要求張醫生和小樂親子進行鑒定的請求，那么，做親子鑒定需要具備哪些先決條件呢？

對于親子鑒定需要的條件，我們可以參考《婚姻法司法解釋三》第二條關于親子關系確認的規定，即夫妻一方向人民法院起訴請求確認親子關系不存在，并已提供必要證據予以證明，另一方沒有相反證據又拒絕做親子鑒定的，人民法院可以推定“請求確認親子關系不存在一方”的主張成立。

當事人一方起訴請求確認親子關系，并提供必要證據予以證明，另一方沒有相反證據又拒絕做親子鑒定的，人民法院可以推定請求確認親子關系一方的主張成立。

也就是說，必須提供必要的證據才能進行親子鑒定。至于必要的證據到底是什么，要依具體案情而定。孩子的出生醫學證明、涉及孩子生育撫養問題的通話錄音、短信郵件、照片視頻、字據承諾、資金往來、鄰居的證言證明男女雙方以夫妻名義共同生活等證據都可以用來佐證。但顯然，王女士是拿不出這些證據的，所以，法院駁回了她的要求。

在這里，退一步說，如果張醫生同意和小樂做親子鑒定，并且，結果顯示他們生物學上的父子關系，那么，張醫生是否需要承擔法律上的撫養責任呢？

法律上的父母子女關系和血緣上的父母子女關系不一樣。有些法律上的父母子女關系并沒有血緣，比如繼父母子女關系、養父母子女關系;同樣，有些血緣上的父母子女關系也不一定具有法律上的父母子女關系，比如通過人工生殖輔助技術生育的情況。

生育選擇權是我國公民享有的一項基本權利，其中包括生育或不生育子女的權利，這項原則同樣適用于人類輔助生殖領域。根據人民司法和中國法院網公布的司法判例，夫妻一方違背對方意愿使用人工輔助生殖技術生育子女，該子女與不知情方不構成法律上的父母子女關系。比如，采用人工輔助方法生育子女，生父應享有胚胎處置權，擁有“不能被迫成為父親”的基本權利，對在其不知情情況下生下的“試管嬰兒”，其無需負擔作為父親的法律責任。試管嬰兒、人工授精出生的孩子如此，代孕出生的孩子同樣適用于這一規定。在本案中，因為王女士沒有充足證據證明張醫生同意代孕，即使張醫生是小樂的生物學父親，也不用承擔法律上的撫養責任。

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一些人選擇用代孕的方式生育孩子，這不論是從法律層面還是從社會層面來看，都將面臨很多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