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特會背后的中國力量

王泠一

2018 年3 月25 日至28 日，應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習近平邀請，朝鮮勞動黨委員長、國務委員會委員長金正恩對中國進行非正式訪問。

豬年的早春二月下旬，和平的列車滾滾向前。從平壤出發、萬眾歡送;經山海關、天津及華中、華南等節點城市和交互樞紐，目標是河內、舉世矚目。鄰國80后著名領導人，意氣風發再度赴約朝美峰會。六十多年前，這樣的跨國交互也曾經秘密地行進;連線還是朝鮮、中國和越南這三個社會主義陣營的兄弟，一致性的根本任務是贏得戰爭。如今這三個以通過經濟發展戰略需求連接起來的東方伙伴，一致性的根本任務是贏得和平。無論是當年援越戰爭，還是如今和平談判，主要對手是同一個即美國。還有一個核心元素未變，那就是中國的關鍵作用。

北京公布的中朝新年基調

世人曾經皆知，幅員遼闊的中國大地是朝鮮和越南的可靠后方，勤勞勇敢的中國人民是朝鮮和越南的堅強后盾。現在的主旋律還得明確這樣的基調：中朝領導人的戰略共識是東北亞和平之錨;習近平主席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是和平的燈塔！

2019年1月8日，金正恩作為國家元首第一次在海外歡度生日;這也是他不到一年之內的第四次訪華。作為主人的習近平，積極評價朝方為維護半島和平穩定、推動實現半島無核化所采取的積極舉措，表示去年在中朝及有關方共同努力下，半島問題政治解決進程取得重大進展。當前，半島和平對話的大勢已經形成，談下去并談出成果成為國際社會普遍期待和共識，政治解決半島問題面臨難得的歷史機遇。中方支持朝方繼續堅持半島無核化方向，支持北南持續改善關系，支持朝美舉行首腦會晤并取得成果，支持有關方通過對話解決各自合理關切。

習近平還表示：希望朝美相向而行，中方愿同朝方及有關方一道努力，為維護半島和平穩定，實現半島無核化和地區長治久安發揮積極建設性作用。金正恩委員長則表示——去年朝鮮半島形勢出現緩和，中方為此發揮的重要作用有目共睹，朝方高度贊賞并誠摯感謝。朝方將繼續堅持無核化立場，通過對話協商解決半島問題，為朝美領導人第二次會晤取得國際社會歡迎的成果而努力。他還強調說希望有關方重視并積極回應朝方合理關切，共同推動半島問題得到全面解決。

1951 年4 月17 日，金日成首相為中國人民赴朝慰問團舉行的歡迎會上發表講話。

一個月后，特朗普在其面向美國國會議員的國情咨文中明確，第二次美朝峰會將在越南舉行;隨后，美朝兩國部長級外交磋商緊鑼密鼓進行。同時，朝鮮半島的北南間部長級、將軍級會晤以及民間交流得以持續地展開著。那么，朝鮮的合理關切是什么呢？根據金正恩委員長的新年賀詞、朝鮮黨的喉舌《勞動新聞》社論、朝鮮涉美談判高官的基本姿態、韓國官方在對北交流中獲知的信息以及有關智庫的接觸與研究，朝鮮對于第二次朝美峰會及新年里所要表達的主要關切是：

首先，朝鮮特色的社會主義政黨體制、國家體制和金正恩的領袖地位從根本上不動搖，而且要進一步鞏固和充分發展。當然，根據國內外局勢的變化，朝鮮在金正恩委員長領導下，有步驟地實施政策變革，但這種變革是自主而非被迫的。

其次，美國及其盟國不以武力相威脅朝鮮政權，不在朝鮮半島陸地和周邊海域舉行大規模軍事演習;美國不在朝鮮半島南部布置和引進戰略性軍事資產;同時，在“三八線”北南的常規戰術型演習確保相互通報，展開軍事安全互信合作。

再次，在平等、公正的對應條件下，和美國展開部長級乃至最高級峰會;就朝鮮半島結束敵對狀態進而簽署半島和平協定，努力達成各階段的基本成果。朝美兩國同步展開關系正常化談判，從溝通管道的穩定到謀求互設聯絡處乃至建交。

去年朝鮮半島形勢出現緩和，中方為此發揮的重要作用有目共睹，朝方高度贊賞并誠摯感謝。

第四，朝鮮半島自主進行民族命運共同體建設直至半島建成統一的國家。在此過程中，周邊國家、美國和聯合國等國際機構予以積極支持;在朝鮮確保核不開發與國家和平發展的前提下，國際社會盡快啟動聯合國框架內的對朝制裁措施調整、逐步放寬乃至最終取締;人道主義物資援助和北南民間交流不在制裁之列。

第五，朝鮮黨和政府擁有充分的平等的參與國際事務的權利，包括參與中國發起的“一帶一路”倡議、參加中國組建的亞投行及國際性機構;其科學、文化、教育、體育及紅十字會等機構，有權參與留學生派遣等在內的國際人文交流活動。

筆者注意到，美國及其盟友已經成為思維習慣和外交底線的姿態是——要求朝鮮棄核、銷毀已有核武器、不開發遠程戰術導彈等條款的實施，是徹底的可核查的而且是不可逆的。其實，朝鮮上述對美國以及國際社會的要求即其關鍵術語中的“朝方合理關切”，也是“徹底的可核查的而且是不可逆的”。只是，這種朝美雙方都期待的“不可逆”，在朝鮮半島和朝美關系的觀察家們看來往往又都是“可逆的”。因此，在這樣的不穩定狀態中，第二次朝美峰會自然就顯得十分必要了。所以，不僅中國積極支持朝美直接實現最高級對話，國際社會也是如此。

國際社會的新春普遍期待

和平與發展是中國改革開放四十年來深刻認識到的戰略機遇。亞太地區之所以會出現冷戰后的三十年黃金般的繁榮時代，包括第二次朝美峰會東道主的越南能夠成為繼亞洲“四小龍”之后的地區第五條小龍、以及還能夠為這次舉世矚目的峰會提供足夠的舒適硬件、安全保障和充裕財力，也是得益于相當長時期以來的相對穩定的和平紅利。朝鮮領導人及其黨政高層，其實也是明白這一道理和擴大對外交流、積極促進民生之必要性的;只是轉型需要時日，更需外部條件出現有利的緩解。而僅僅是一年多前，朝美還是極其敵對的;戰火是容易重燃的！

是中國領導人和中國力量，把朝鮮半島局勢始終牽引到和平的軌跡。就是在新加坡朝美首次峰會之后，美國國內的傳統保守勢力以及日本、韓國政壇的極右勢力，還都在為朝美開啟的戰略和解進程潑冷水、下絆子。啥叫潑冷水呢？就是在朝鮮邀請包括西方記者和聯合國機構專家在內的觀察員，親臨核試驗坑道爆破現場完整地目睹、視頻拍攝、實況轉播相關舉措之后，這些保守或極右的政客依然通過右翼媒體或臉書等新媒體手段繼續抹黑金正恩、聲稱其“提供的完全是假象”“隨時可以重新啟動核試驗”、和談只是“一種拙劣的拖延戰術”并要求西方世界“不能被其蒙蔽”。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朝鮮確實不掌握話語權。

下絆子，性質更嚴重。不僅是刷存在感，而且是刻意固守冷戰思維。如日本就發生了海上自衛隊仍然以朝鮮為假想敵強化實戰訓練;在美韓聯合軍演去年大幅度壓縮甚至大部分項目取消之后，積極推動美日舉行針對性的聯合軍演、還包括對朝鮮實施所謂斬首行動的特種演習;日本金融檢查機構苛刻行事，凍結在日僑胞的合法存款和禁止合理的匯款行為。如此等等，都遠遠超過了聯合國制裁的強度，也是中國和俄羅斯所強烈反對的。聯合國秘書長也要求取消這種長臂管轄。

而特朗普政府內部，居高臨下的優越感和帝國主義式的舊思維充盈著內閣高官的頭腦。個別人的嘴，好像根本管不住、總是在大放厥詞！如美國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就在新加坡首次美朝峰會之后要求朝鮮領導人全面提供“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清單”“全面披露所有的武器專家名單和已有研發計劃”“全面交出核武器、導彈并由美國海軍實施銷毀”，而且要求對方兩個月之內完成。這完全是一副兵臨城下的傲慢嘴臉和瘋狂臆想，好像朝鮮仿佛已經不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了。這種姿態當然會引發朝鮮本能的憤怒，朝美和談出現反復也并非不可能。

從中方智庫的角度來觀察，一個剛剛決定棄核、謀求朝鮮半島無核化和力圖轉向以經濟工作為重心的政權，無論是其開明的年輕領導人，還是在第一線謀求和談成果的朝鮮外交高官，都是需要戰略鼓勵和積極呼應的。

從中方智庫的角度來觀察，一個剛剛決定棄核、謀求朝鮮半島無核化和力圖轉向以經濟工作為重心的政權，無論是其開明的年輕領導人，還是在第一線謀求和談成果的朝鮮外交高官，都是需要戰略鼓勵和積極呼應的。

2018年8月3日，國務委員兼外交部長王毅在新加坡出席東亞合作系列外長會議期間，就特地與朝鮮外相李勇浩舉行雙邊會見。王毅表示，2018年是朝鮮建國70周年，中方歡迎并支持金正恩委員長帶領朝鮮黨和人民對國家路線進行戰略調整，集中力量發展經濟，中方愿繼續為朝經濟和民生發展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最近一段時間，朝方在推進半島無核化、改善朝美關系方面采取了一系列舉措，中方對此表示贊賞。我們希望朝方繼續沿著目前的正確方向堅定地走下去，同時也希望美國能夠重視朝方的合理關切，同朝方相向而行。總之，我們愿繼續與包括朝美在內的各方保持溝通合作，共同推進半島無核化進程，早日實現半島持久和平與長治久安。

2018 年12 月7 日，王毅會見朝鮮外相李勇浩。

中方的姿態，自然得到朝鮮方面的積極肯定和國際社會的普遍支持。中國的外交方針是透明的、連貫的和富有建設性的，彰顯了一個走向世界舞臺中央位置的偉大國家的自信。

2019年1月31日，王毅在北京舉行的面向各國駐華大使和國際機構在華負責人的中國外交部新年招待會上，發表懇切致辭。他指出——“和平發展，是中國外交的根本方向。它植根于中華民族五千年的傳統文化，發揚于中國共產黨心系天下的歷史擔當”。“新的一年，我們將高舉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旗幟，堅持大小國家一律平等，堅持不干涉別國內政，堅持構建相互尊重、公平正義、合作共贏的新型國際關系。同時，我們希望其他國家也都能選擇和堅持和平發展，只有這樣，我們的這個星球才能實現普遍和真正意義上的和平安寧”。

王毅還進一步闡明：合作共贏，是中國外交始終不渝的目標。而且在“新的一年，我們將堅持共商共建共享，與各方共同開好第二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推動‘一帶一路建設實現更高質量發展，取得更多務實成果”;“推動同廣大發展中國家的互利合作邁上新臺階”。同時，包括亞投行、絲路基金等中方設計的嶄新機制是對朝鮮開放的。

王毅還特地強調——2019年是朝鮮半島核問題能否取得實質性突破的關鍵一年;中國將與國際社會一道，支持朝方繼續堅持無核化方向，鼓勵美方展現相向而行的誠意，期待朝美兩國最高領導人第二次會晤取得新的重要成果，推動實現半島完全無核化與建立半島和平機制進程“雙軌并進”。而這一切，也就成為包括西方在內的國際社會的新春普遍期待。

駛入越南的東風號火車頭

在中國的和平誠意感召下，國際社會紛紛祝愿冷戰在亞洲的最后一個“凍土地帶”即朝鮮半島能夠盡快迎來春天。一些愛好和平的國家也效仿中國，積極為朝鮮接觸國際社會提供方便，如瑞典提供了朝美高官先行會晤的新年場合、沙特和阿聯酋表示愿意為朝鮮的經濟開發提供能源支持、俄羅斯熱情歡迎金正恩委員長年內到訪并商議經濟合作如參與俄羅斯遠東開發。作為第二次朝美峰會的東道主越南，不僅派出高官到新加坡取經、和北京保持密切溝通，還直接派出了高規格的代表團在河內峰會之前經北京抵達平壤，就峰會事宜和雙邊關系進行了磋商。

國際社會都注意到：應朝鮮外交部長李勇浩的邀請，越南政府副總理兼外交部長范平明從2月12日至14日對朝鮮進行了正式訪問。越南愿基于朝鮮的建議與之分享有關國家建設、發展經濟社會和融入國際社會等方面的經驗。關于朝鮮半島問題，范平明強調和中國及俄羅斯的主張相當，越南的一貫立場是支持通過對話方式維護朝鮮半島和平、安全與穩定，同時愿意為該進程的推進做出積極貢獻。

雙方互相通報有關各自國家的經濟社會發展情況;一致同意在聯合國、不結盟運動、東盟地區論壇（ARF）等地區和國際論壇上保持配合;就維護地區和平穩定等雙方共同關心的問題加強交換看法。在與朝鮮勞動黨中央副委員長、國際部部長李洙墉舉行會談時，范平明轉達了越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阮富仲對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的新年祝福。之后就是23日，年輕的金正恩委員長從平壤啟程，以專列穿越了大半個中國于26日抵達河內。這趟行程耗時66小時、行進鐵道4500公里。以壯懷激越而言，那就是“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就在金正恩委員長抵達河內的當天，北京的中國外交部新聞發布會上，中方明確應朝方的請求，為朝美河內峰會提供了中國境內的交通安全保障。有不少細心的西方記者發現：專列的火車頭在中朝兩國境內有所不同，當最后跨越中越邊境出現在離河內還有170多公里的邊城時，引擎是東風號。

撇開內燃機引擎這樣的鐵道運輸技術問題，從筆者的觀察員角度考量：和平的列車行進在遼闊的亞洲平原，萬眾期待駛入越南謀求和談雙贏乃至多贏的火車頭正好是中國制造的。也正如當天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所指出的：“朝美作為關鍵當事方，應在相互尊重基礎上，切實采取措施，充分考慮和照顧彼此的合理關切，相向而行，共同為實現半島無核化和持久和平穩定作出努力。我們很高興，事態是朝著中方所主張和所希望的方向在發展，這就是中方一直以來所發揮的作用，我們也會繼續發揮這樣的作用”。今后應該還會有新的朝美峰會，但2019年特別有紀念意義。

意氣風發的中華民族在中國共產黨和習近平總書記的領導下，不僅建設著奔向“兩個百年”的偉大祖國，而且在國際舞臺的中央擔當著捍衛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展的大國責任。中國，對朝美河內峰會的支持和朝鮮半島和談機制的推進，就是一個鮮明案例。

本文寫作于3月1日的前夜。

2018 年11 月3 日，朝鮮平壤，朝鮮勞動黨委員長、國務委員會委員長金正恩觀看了中朝文藝工作者首場聯合演出。

1919年的3月1日，處于日本殖民狀態的朝鮮王朝首都漢城內，朝鮮半島獨立復國事業的志士們集結抗爭但遭到殘酷鎮壓。他們被迫流亡中國，和中國人民一起展開了艱苦卓絕的追求獨立的反殖民斗爭。但與此同時，被日本侵略者囚禁的朝鮮末代國王在威脅下否定了派出密使前往巴黎和會之事。朝鮮密使為自證清白拿出血書，仍然未獲得西方列強代表包括東道主法國外長的同情，最后憤然自殺以企喚醒民眾。當年中國北洋政府派出了顧維鈞等出色的外交官，但也是再次證明弱國無外交——作為一戰的戰勝國，中國在山東的權益居然從戰敗國德國手中“移交”給日本，而朝鮮徹底被日本所吞并所奴役！

一百年前在漢城的三一運動，并沒有絲毫改善朝鮮的國運;當年的越南也正是法國總督殘酷管制下的殖民地。朝鮮、中國和越南，都被列寧稱之為東方被壓迫民族的代表。然而，總會有率先覺醒！這就好比一個曾經輝煌的英雄，本來已經甘于沉淪和走向暮年，但當他聽到喚醒自己青春的激越歌聲時，再度滿血復活奮起仗劍抗爭。這歌聲，就是如今也是一百年的五四運動，這英雄就是中華民族！

今天，意氣風發的中華民族在中國共產黨和習近平總書記的領導下，不僅建設著奔向“兩個百年”的偉大祖國，而且在國際舞臺的中央擔當著捍衛世界和平、促進共同發展的大國責任。中國，對朝美河內峰會的支持和朝鮮半島和談機制的推進，就是一個鮮明案例。所以說：列強還是那些列強，中國已不是那個中國。

（作者為中國朝鮮半島事務觀察員、上海社科院上海國際經濟交流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