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見飛花

朱力鋒

有一種情懷總是因美而傷，斷橋、斜陽、歸船，映照著不一樣的落寞悲涼。那一日，春光明媚、飛花飄舞，故事的主人公張笑翁卻笑不起來，在如今被稱為杭州，彼時叫臨安府的西湖畔，獨望春景而悵然若失，腹稿一闕《高陽臺》纏綿悱惻：“接葉巢鶯，平波卷絮，斷橋斜日歸船。能幾番游？看花又是明年。東風且伴薔薇住，到薔薇、春已堪憐。更凄然，萬綠西泠，一抹荒煙。”

笑翁是本文主人公的號，其姓張名炎，字叔夏，是南宋最后一位著名的詞人。這是一位家世顯赫的世家貴族公子，循王張俊的六世孫。熟習歷史的人們應該知道“黃天蕩大捷”等著名的戰例。這就是張俊的杰作，也因為這些輝煌的戰例，他榮登內閣、位列三卿，最終被封王封侯，史稱循王。這是一個傳奇而又富有爭議的人物，他是員悍將忠臣卻又是一個貪官，他的一場“供奉宋高宗宴”在歷史上留下了窮奢極欲的惡名。

但是，他的子孫后世出了一名勇將，他就是張濡，張炎的祖父輩。在忽必烈橫掃地球之時，他帶兵駐守獨松山要塞，元人派使臣來議和，其部下斬殺忽必烈的特使。其后，元人猛攻獨松山，在元兵破城之后，張濡被元人所殺。至此，國破家亡，張炎這個原本的貴族公子失去了祖宗的蔭護，在兵荒馬亂的世道如一葉飄零，剎那間從原來的錦衣玉食變為了流離失所，那一年張公子年方二九。

一個烽煙四起的時代，亦是一個英雄輩出、人才顯現的時代。屈指算來，武有中興四將岳飛、韓世忠、張俊、劉光世，文有朱熹、陸游、楊萬里、李清照，更有文武兼備的文天祥、辛棄疾等人。當然，張炎也是這亂世滄桑中杰出的文人詞客，一本《詞源》流芳千古。只不過張炎是在辛棄疾去世后41年才出生的，那時早已錯過了南宋繁花似錦的年代。

作為前朝的官二代，張公子曾經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也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他是才華橫溢的。同時，作為抵御外辱一代名將的后代，他也是有氣節的，沒有乞食于占領者，而是情愿過食不果腹、顛沛流離的生活，像一個孤魂一樣游走在江南故土。

那日，笑翁站在殘陽斷橋旁的孤舟邊帶著幾分落寞。此刻，他或許想起過往歲月，“春雨春燕銜春泥，飛花起處人綽約”，依稀記得此處也曾是夜夜笙歌、寶馬雕車、蛾兒雪柳。而如今風云突起、金戈鐵馬早已踏破寶馬雕車，眼前已是苔痕深深、野草叢生、人跡無痕，山河依舊卻已物是人非。回望夕陽無限惆悵，捻須吟出《高陽臺》的下闕：“當年燕子知何處？但苔深韋曲，草暗斜川。見說新愁，如今也到鷗邊。無心再續笙歌夢，掩重門、淺醉閑眠。莫開簾。怕見飛花，怕聽啼鵑。”

那些被歷史風煙蕩滌過的文字，或許才能滋養你稚嫩的心靈成長，那些無言的文字，隱藏著無盡的悲歡離合。一句怕見飛花，刺中敏感而多愁的春心，所有美好的歲月都有一樣的記憶，所有痛苦的回憶都有各自不同的酸楚。所謂觸景生情不過是景同情異，楊柳岸曉風殘月，在儂眼中詩情畫意，在伊心中別樣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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