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椒·如意·香油

陳魯民

電視劇《長安十二時辰》里，有個大貪官叫元載，位居宰相，權傾朝野，本該好好干活，盡職盡責，他卻利用職權巧取豪奪，聚斂無數，富可敵國。后來東窗事發，在查抄他的家產時，金銀無數，綢緞如山，房屋成片，良田無數。最奇葩的是，從他家居然查抄出八百擔胡椒，重約六十四噸，比唐朝國庫里的胡椒還多，把個唐代宗氣得夠嗆。胡椒是做菜調味品，一頓飯能用上一二十粒就足夠了，這么多的胡椒，元載全家就是一頓不落，從唐朝吃到今天也吃不完，真不知他要這么多胡椒有什么用。

唐有元載，宋有蔡京，明有嚴嵩，清有和珅，史稱四大貪官，雖然其撈錢手法各異，侵呑數量不同，但有一點是極其相同的，貪得無厭，欲壑難填。就說和珅吧，家中貪賄的金銀數量之巨令人咋舌，據說相當于清朝政府九年的收入，所以才會有“和珅跌倒，嘉慶吃飽”的民謠流傳于世。不僅如此，和坤家的金玉如意多達1200多柄，而皇宮里才有238柄，遠超清朝廷的保有數量。這玩意兒不頂吃不頂喝，沒啥實際用途，要那么多干什么？頗讓人不解。

20世紀90年代，紀委查抄一個貪官家。不僅發現他家中受賄的大量現鈔，成堆的古玩、字畫，琳瑯滿目的金銀財寶，特別讓查抄人員感到詫異的是，這個貪官家里居然還存放著十幾缸芝麻香油，按一缸200斤算，要有2噸多。要說這也是個廳級干部了，方方面面該上點“檔次”，即使受賄也要收點價值高的，好存放的，沒想到卻如此不堪……可貪官就是貪官，我們往往難以理解彼等對財富追求的狂熱程度和無恥程度，用一句時髦的話來說，“清貧限制了我們的想象力”。

花椒也好，如意也好，香油也好，貪官聚斂這些東西多到不可思議的數量，就完全與需要無關了，而只是出于一種獲得的欲望，一種占有的快感，或許還有我們所不理解的“成就感”，歸結在一起，就叫貪婪。

貪婪，古人云：“愛財曰貪，愛吃曰婪。”貪婪是一根毒刺，心里長了這根毒刺的人，貪欲永遠不會滿足，內心始終痛苦，即使他擁有金山銀海，即使把整個世界都給他，也不能使他幸福。明代朱載育曾用一首散曲《十不足》為貪婪之徒畫像，可謂入木三分：“逐日奔忙只為饑，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綾羅身上穿，抬頭又嫌房屋低。蓋下高樓并大廈，床前缺少美嬌妻。嬌妻美妾都娶下，又慮出門沒馬騎。將錢買下高頭馬，馬前馬后少跟隨。家人招下十數個，有錢沒勢被人欺。一銓銓到知縣位，又說官小勢位卑。一攀攀到閣老位，每日思想要登基。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下象棋。洞賓與他把棋下，又問哪是上天梯？上天梯子未做下，閻王發牌鬼來催。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上還嫌低。”

貪婪是一根毒刺，這根毒刺將把一個人的貪欲發展到極致，然后又使他走上滅亡之途。貪婪這根毒刺，使得元載巧立名目，中飽私囊，狼吞虎咽，聚斂無數;使得和珅拼命搜刮，貪污受賄，腰纏億萬，富甲天下，可最后卻身敗名裂，人死財空。貪婪這根毒刺，也使得成克杰、胡長清、閻健宏、胡建學之流雖窮奢極欲一時得意，最終難逃法網，萬劫難復。

貪婪是一根毒刺，當我們對別人心里那根毒刺指指點點時，千萬不要忘記，經常檢查一下我們的心里有沒有這根毒刺在孕育在萌芽。這種東西，一開始“剛露尖尖角”時，也許并不痛，只是癢癢的，可一旦天假其便，它瘋長起來，那就會刺得我們心如刀絞，走火入魔，會逼著我們去偷去搶去貪污受賄，去想盡一切辦法滿足我們的貪欲，到那時，也就離元載、和珅、成克杰們不太遠了。

《菜根譚》說：“人生只為貪字所累，便如馬如牛，聽人羈絡，為鷹為犬，任物鞭笞。”誠哉斯言。貪婪這根毒刺，已經正在把許多人變成馬牛鷹犬，飽受羈絡鞭笞，我們何必再蹈覆轍？

圖：付業興 ?編輯：薛華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