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子危機

米歇爾·克萊斯勒

女性荷爾蒙黃體酮會引領精子朝著正確的方向前進，但它們經常受到一些有害物質的蠱惑而誤入歧途。

這一生我共作過兩次精子測試。第一次是我在一家核電廠工作的時候，怕身體出問題影響將來生孩子，所以去作了測試。那時候我非常年輕，檢查結果不錯，精子活力為70%，在安全范圍內。如今我30歲，有五個孩子。這第二次作精子檢查，則是因為撰寫本文需要一份權威的生殖醫學報告。

我坐在埃森大學的一個房間里，紫色的墻壁顯得有些冰冷，屏幕上播放著被靜了音的色情片。不久，一位實驗室助理過來將我的精液樣品拿走，取出一滴放在顯微鏡下觀察。片刻之后，她朝我抱歉地笑了笑。“我很抱歉，”她說，“這看起來不太好。”檢查結果表明，目前我的精子活力僅為百分之三十幾，幾乎等于被正式判定為喪失了生育能力。對我來說，這一結果尚能接受，畢竟我的家庭生育計劃已經完成。這個不幸的檢查結果，不僅是對我個人的一次打擊，也體現了一個全球的發展趨勢——如今，即使是非常年輕的男性，精子質量也堪憂。

一個由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的流行病學家哈蓋·萊文領導的國際研究小組對42935名男性的捐精樣本進行了研究，結果發現這些男性每次射精的平均精子數量在1973年至2011年間下降了近60%——從3.38億減少到1.38億。并且，這一數字還在以每年1.6%的速度繼續下降。“這給我們敲響了警鐘。”萊文說。照這樣下去，在未來30年內，大多數夫婦都無法再自然受孕。

| 精子越來越少，疾病越來越多 |

無所不在的增塑劑影響著人類的荷爾蒙分泌。

南美洲、非洲和亞洲的男性尚未發現有這方面的問題，而歐洲、北美、澳大利亞和新西蘭的男性則深受其害。“必須明確一點，”萊文說，“男性精子減少不僅關乎全人類未來的發展，也拉響了當前男性健康的警報。已有科學證據表明，不少疾病以及男性早逝都與精子數量減少有關。”精子數量下降尤其會增加患睪丸癌或心臟病的風險。那些每毫升精液少于1500萬精子的男性比每毫升超過4000萬精子的男性生病住院的概率高50%。

科學家認為，抽煙、酗酒、肥胖等不健康的生活方式以及環境污染是造成這一情況的主要原因。一些影響人類激素活性的化學物質，如塑料制品中的增塑劑和防曬霜中的紫外線阻隔劑，被認為是主要的元兇。人類向環境中排放了大量類似的化學物質，但對這些物質所造成的影響，則研究得很少。不過，眾所周知的是，增塑劑鄰苯二甲酸酯會導致雌激素的分泌。每年，全世界共生產數百萬噸鄰苯二甲酸酯，它們無所不在：食品包裝、塑料瓶、化妝品、藥品、玩具、紡織品…… 這些物質通過食物和空氣進入人體，使男性變得女性化。

不孕不育夫妻的數量一直在上升，常見的原因就是精子質量差。

| 男人變“娘”，睪丸變小 |

鄰苯二甲酸酯甚至會影響胎兒的生長發育。紐約西奈山醫學院的生殖外科醫生莎娜·斯萬對此作了專門研究，她說：“從孕八周開始，男性胎兒的睪丸就會分泌睪丸激素。而那些受到鄰苯二甲酸酯影響的胎兒分泌的睪丸激素明顯比正常胎兒要少。”后果在其成年以后就會顯現出來：缺乏陽剛氣，睪丸和陰莖小，精子少。

鄰苯二甲酸酯對男性的影響是可以量化并測量出來的。有一個衡量男性氣質的指標AGD，指的是肛門到生殖器之間的距離。通常情況下，男性的AGD大約是女性的兩倍。比起身高或肌肉發達程度，用這一指標得出的結論更有說服力。實驗表明，比起AGD大于52毫米的男性，AGD小于52毫米的男性生殖能力有所欠缺的可能性要高出六倍。

| 受精，一次驚險之旅 |

影響人體荷爾蒙分泌的化學物質會危及人類的生存繁衍，它們擾亂精子在子宮和輸卵管中的前進方向，讓受精變成一場無比驚險的旅行。盡管距離不過20厘米，但人類的受精過程，卻全程充滿著兇險。射精時，精子以每小時17公里的速度在陰道內疾馳，但穿過子宮頸后，這些直徑僅為0.06毫米的精子就只能以每小時20厘米的速度緩慢向卵子方向爬行。為了抵達目標，它們奮力搖動著尾巴前行。子宮里面漆黑一片，充滿危險，不僅潛伏著吞噬細胞，還存在著大量的致命酸性液體。女性免疫系統那如蜘蛛網般細密的DNA纖維也無處不在地攻擊著這些精子，只有最強壯者才能抵達目標。實際上，最多只有十枚精子能夠通過考驗，它們在最危險的區域聯合起來，以三者抱團的方式用最快的速度通過。其他數以百萬計的兄弟則被遠遠拋在了后面。對它們來說，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前方的死亡區域內有大量能引領它們前行的女性荷爾蒙黃體酮。

| 增塑劑妨礙精子奔向卵子 |

最終，十枚精子進入了最后的角逐。在到達卵子之前，黃體酮打開精子細胞膜上的所謂“精子陽離子通道”，方便鈣質流入。這就像是給精子們打了一針強心劑，使其能夠能量滿滿地向卵子沖刺，去沖破卵子外殼。在最后時刻，黃體酮會激活精子的頂體反應，使精子頭部的囊狀細胞器釋放出消化酶，溶解卵細胞的糖殼。憑著僅剩的最后一點力氣，一枚精子擠過卵子外殼的空隙，成為了最終的勝利者。一旦有一枚精子進入，卵子就會立即封閉外殼，阻止其他精子進入。誰來得晚，誰就失敗了。